更何况,冒认名族本身就是一个颇为敏感的话题。关东对名族士流的聚拢本就强于关西,宇文泰作为霸府首领,也不好亲自下场操作。
说到底,他的权威来自于对秩序的维护,而非对秩序的破坏。
李泰敢于回怼李穆,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。武夫当国,的确没有太多道理可讲,可当身份地位发生改变后,对人对事的态度自然也会相应的调整。
尔朱荣凶不凶悍?河阴之变杀得人头滚滚,但在河阴之变发生时,他只是一个边臣入国,需要以杀立威。可当他成为霸府权臣后,同样就有了顾忌,乃至于被他所拥立的孝庄帝成功反杀。
社会的良俗秩序破坏起来倒也简单,匹夫一怒尚且伏尸两人,可当想要营造持续稳定的权威时,就必须要对规矩做出让步。
经过这番对话,李穆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。
李泰既没有被赶出行台,也懒得替他家站场。就算之后还会有什么余波,起码眼下有宇文泰的包庇,李泰不需要为此操心。
这也不算什么原则性的利益冲突和矛盾,李泰倒也不排斥跟高平李氏兄弟几个认亲,但前提是你态度得端正。上来就端架子认大辈,你喊我声大叔挺亏吗?贺六浑那么牛逼,那也是我老大哥!
李泰在台府忙碌工作的时候,府外人事也并没有就此停滞不前。
数日前,一支全副武装的精兵队伍进入骊山,瞬间便打破了这近畿避暑胜地的祥和。
须知骊山中可不只有贺拔家一户别业,许多京中权贵也都在此山麓中圈地治业。
赵贵突然率军进入骊山,在此之前既为向朝廷报备,入山之后也都迟迟的没有通知,这就难免让人浮想联翩:是不是大行台有感去年邙山之败丧失权威,所以想通过什么行动将权威重新树立起来?
朝廷与霸府,本就是西魏政权的两个中心,若彼此之间失于交流、产生什么冲突,所引发的后果也可大可小,让人不安。
所以在赵贵率军入山的
警钟长鸣
人的悲喜并不相通,不同于赵贵焦灼为难的心情,李泰只觉得在大行台的包庇下、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从容。
这段时间里,他一直留宿于台府,担心离开后或会被有点狗急跳墙的赵贵给堵了。
大行台对他欣赏包庇的前提,是在于他能继续创造价值。可如果他自己谋身不谨慎、被人搞死了,是还达不到跟赵贵以命换命的重要程度。
有关洛水水利加强管制的计划,他一直在补充细节。当然也少不了满满的私货,具体的步骤有详有略,看起来切实可行的同时,还要保留下一定的人为变量。
总之,既要让宇文泰见到并认可这份计划的价值,又要让他意识到不同的人去操作、结果会大不相同。为了确保计划的最好效果,李泰这个定策者自然就是最好的执行者。
这对文案功底的要求就挺高,但也算是李泰的本职业务。别的本领他或许马马虎虎,可讲到对榜一大哥的讨好,这也是所有up主的基本能力。
除了继续完善这一个洛水计划,墨曹内部的行政流程改革李泰也有参与。
只不过这方面进行的并不顺利,除了仓储制度的完善让工作量有所降低之外,其他方面的事务改变不大。
毕竟行政流程的精简改变本来就属于考成法配套改革的一部分,许多霸府事务都需要流转诸曹协同办公,墨曹这里再怎么单独折腾,效果都是非常有限的。
不过短时间内李泰也不打算再作上书,他近来在宇文泰面前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,真要各个方面都作表现,反而没了重点,也对他谋求外事的想法不利。
这一天中午,他刚刚结束了盘库出纳的工作,正打算回到堂中翻阅一下别曹调取过来的洛水水文资料,行至堂前时便见一身戎装的宇文护正脸色阴郁的走入官署。
“那事情,伯山你也知道了?”
宇文护走上前来,开口便低声说道。
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,将宇文护引至自己署中居室坐定,打算先把自己摘清楚:“日前赵骠骑入府告事,突然要别室奏告,我便暗觉不妥,正打算……”
“这狗贼着实可恨!他自己囤积聚敛,有失大臣体格,却厌见别员作业牟利。只可惜我之前出使河东,没能在府面争,归来后才知大事不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