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河伯神将!李郎新在北州猎杀了几万贼胡,长安城里皇帝陛下都到渭北迎接,贼胡人头堆积的京观连渭水都给截流,十几里外都能望见!这样威风的大功,能不赏赐?所以李郎便做了洛水的大都督,地上生口、河中虾蟹都要听从号令!”
如此渲染夸大的乡里传言自然引起一些乡人的质疑反驳,只道哪有斩首几万那么多,渭水见涸也是时令缘故,怎么可能是被人头堵的!
皇帝陛下还在宫殿里,几十个美丽宫女轮番喂食抹了蜂蜜的烤羊肉,也根本没有冒着严寒去渭北迎接李郎。
那被反驳的言事者自然不肯服输,指着对方便冷笑道:“你这老汉又是什么公卿大官,知道多少朝廷大事?乡里那些大户不比你精明,他们都把子弟争送李郎门下,反倒你这自家三亩薄田侍弄不清的拙物嘲笑别人无能!”
这话可真是说的有理有据,让人无从反驳,毕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里农夫,超过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,究竟比山大还是比天大,那真是谁声高谁有理。
坡下群众们还在七嘴八舌的争论李郎的功勋势位究竟多大,坡上许多从昨晚便已经赶来的乡士们开始排队入庄。
有人环顾塬上众多前来参加选募的乡人们,忍不住感慨道:“塬上见征者怕是得有三千多众吧?年中当郡冯太守家在南五泉选募乡勇备参大阅,整整半个月的时间,见征者才只两千几人,商原新征武公宇文使君也在后队之中……”
李泰听到这话也是一惊,实在没想到自己招募部曲居然惊动到宇文导。现今宇文泰还在巡视河防,宇文导则留镇霸府,居然还能拨冗来此,可是真给面子。
他也不敢怠慢,忙不迭打马直迎上去,彼此还有一里多的距离,他便翻身下马、立于道左,等到宇文导入前,便抱拳道:“未意章武公大驾亲临,乡居简陋,未暇盛礼迎接,恳请见谅。”
“不告来扰,份属厌客,李郎你今日必然事务繁忙,不必以我为意。”
宇文导对李泰点头一笑,示意李泰上马,然后才一同往庄上行去。
这一行看客们除了宇文导之外,还有多名郡县官员。当县的武乡县令杜昀带着县尉、主簿等主要属官都赶来捧场,别县也有派人前来,诸如左近的华阴、南五泉、白水、澄城等诸县,皆有属员到来。
一行人入庄的时候,已经到了上午时分,校场外等待选募的乡勇已经聚集了两千多人,在校场外粗成列阵,队伍中交头接耳、人声杂乱,直至李泰等人进入校场,杂乱人声才稍有收敛。
见到有这么多乡勇见征,那些参观者们也都不免大感惊讶,武乡县令杜昀更是直接感慨道:“李郎入乡以来,常有恤顾乡里的善行,往年情势散于乡野,如今号召聚众、验证此时啊!”
“关西乡人慷慨仗义、知恩图报,我区区一个事中后进能积恩多少?无非是乡人们知我得大行台赏用,平日患于乡情不能上达,爱屋及乌、今日聚于我处捐身报效!”
若在场都是寻常宾客,李泰倒是不会太客气,乐呵呵承认他就是这么一个擅长沽名钓誉之人,可现在有宇文导在场,那当然得低调做人,我只是一个仗着大行台普施恩义的小角色。
宇文导闻言后便也笑语道:“行台执命,在职宣令者不乏,但能让群众周知广应者,可谓称职称允。众口铄金、群情不伪,李郎便是此类啊!”
说话间,一行人登上校场的看台坐定,随着李泰举手发令,负责选募乡勇的部曲们才开始进行工作。
校场外围设立着一道栅栏木门,木门前竖着一根木桩标柱,乡勇们依次行过木桩前丈量身高,有的被放入校场,有的则被在门外阻退。
宇文导见到这一幕,便转头问向李泰:“此番征募,标高多少?”
“五尺六寸。”
李泰回答道,而听到这数字后,在场众人包括宇文导都神色一变,旋即便皱眉道:“太高了吧?”
按照西魏的尺度,五尺六寸相当于后世的165厘米,这在后世倒也算不上多高,但在物质条件匮乏的如今,却足以将七成应征的乡勇给筛选出去。
“彼类既然来见征,便是将性命寄我。征选或可将就,但赴阵则直分生死。若所选募不能得当,上辱国威,下害人命,我亦俯仰皆愧,情难自处。因此不敢贪一时之势众,唯望所选尽皆良材。”
这当然是场面话,实际的情况是,在陕北同稽胡交战一番后,李泰越发有感兵贵精而不贵多,盲目扩编非但不能有效壮大势力,真要遇上什么艰难阵仗,反而有可能身受其害。
而且眼下的他资本仍然未称深厚,能够聚养的甲兵有限,当然要从严挑选、宁缺毋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