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穆点点头,没有就此争辩什么,但旋即又凑近李远小声道:“只是阿兄,阿郎有些过于锋芒急露了!此番归朝,我已经做好要遭受惩戒的准备,也并不介意折损自身来衬托阿郎。但他如此急于撇清伦情,落在旁人眼中,难免是有些凉薄了。况府中就事、锋芒毕露者,谁人能过于太原、王?阿郎虽然精明,但仍是急躁啊,长此以往,恐为所害!”
李远闻言后却有些不在意,只是摆手道:“儿郎大了,不如少时那般听教。你且先归家,稍后我引他前往向你告罪。”
打发走了李穆之后,李远也返回堂中参与接下来的会议,其子李植早已经在廊下等候,见其回来之后便迎上前小声快速的将堂中议程快速讲述一番。李远听完后心中便有了数,满意的抬手拍拍儿子肩膀,然后便快步入堂。
堂内李弼等人在得知那南征的六万大军有望陆续返回之后,各自也都轻松不少,对于李泰所提出的要求倒也没有表示反对。
毕竟眼下东南实际上已经是不受控制了,朝廷如果不加追认的话,那么李伯山自作主张的在东南地区搞什么人事操作,只会让朝廷和中外府更加尴尬。而如果给予一个名义上的承认,起码是能将六万生力军给搞回关中来。
只不过之前所封授的关东道大行台有些不合时宜,眼下中外府是必须要将与北齐交战的名义牢牢掌握在手中,这是他们关西霸府得以存在的根本,所以对于李泰要改授为山南道大行台、承制封拜,专决秦岭以南军政人事。
除了这一点之外,其他的名位方面也是需要作出一定的调整。如今李泰都已经封王了,柱国大将军衔当然也要加上,同时加职尚书令。
等到这些问题讨论完毕,那就是决定前往江陵招引府兵班师返回的人员了。
讲到这个话题的时候,众人都有些沉默,毕竟眼下还属于非常时期,于谨等人都还在那里扣着呢,派个小人物过去显然不行,大人物的话又会不会干脆留下来跟于谨做伴?
正当气氛陷入一种比较诡异的沉闷时,被几人视线瞄的有些不自然的侯莫陈崇开口说道:“常山公既然疾病已消,不如由其率军返回?毕竟之前出兵也是常山公……”
他这话一说出口,旁边众人也都连连点头。不说别的,就连于谨都折了,他们这些人去了也难震慑住李伯山。
唯一还有点可能的独孤信,就连今天会议都不让他出席,如今在众人眼中信用也已经是个负数了,派他去还得担心会不会一去不返。这么一想,还是可着于谨一个人用吧。
雄才难饲
南北朝后三国时期的局势混乱,在整个古代史当中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。
这个时期的乱并不是那种人人争相称孤道寡、彼此交战不休的混乱,而是那种以为局面将要平定、却又陡生大乱,以为局面将要崩溃、却又颤颤巍巍的稳了下来。所谓的政治智慧,所谓的历事经验,在这种意外频生、似乱似定的局势下完全丧失了作用。
北朝因六镇兵变而分裂,南朝在老舵手萧老菩萨的掌控下看似平稳,一场侯景之乱将整个南梁干的稀碎。东魏对西魏原本是优势明显的碾压局,生生被高欢玩成了长期对峙。西魏起于艰难,好不容易稳定了局面,一场邙山之战输个精光,却又不想绝处逢生,通过府兵制完成了内部的协和。
南朝一场大乱下来,江陵萧绎成为笑到最后的胜利者,转头竟被西魏攻破都畿。西魏趁着南朝战乱,先复汉中、又取巴蜀,直至夺取江陵,可谓是收获满满,一扫邙山之战后的颓态,结果却又爆发出了一个内外失和的危机!
这个世界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绝对的赢家,每一次看似风光的胜利之后必然要爆发出新的纷乱。
就比如北齐刚刚凭着雄厚的国力痛击库莫奚与契丹,就连草原新的霸主突厥都遭到重创、直叹英雄天子,转头却又被受其庇护的柔然所背刺。在将柔然这白眼狼狠狠教训一通后,回师的齐主高洋却要面对淮南重镇接连失守的局面。
九月时,齐主高洋亲至河洛,欲与西魏交战。然而西魏国中对此不予理会,高洋只能着令增筑数城而后班师返回晋阳。
此番出征虽然对外无果,对内却是收获不小,开国伊始便得册封为王的几位元勋大将淡出行伍,军权过渡到了齐主高洋的几个弟弟以及高岳、段韶这种近亲关系的大臣手中,当然最终权力还是掌握在了高洋手中。
随着立国以来对外的几场战事,再加上内部人事秩序的调整,如今的高洋终于大权在揽,不复立国初年德不配位的窘迫处境。
回到晋阳后没有待多久,高洋便又下令召集国中工匠毕集于晋阳,拆毁晋阳旧宫、另造新宫。至于他自己,则又率领文武群臣和大队人马返回邺城主持国事。
就在高洋抵达邺城之后不久,南面便传来西魏大军南出武关、进攻江陵的消息。
高洋得知此事后自是大怒不已,他之前还在河洛之间叫嚣一番却不得回应,本以为西魏乃是懦弱胆怯,却被想到对方是在酝酿别的作战计划,对他的挑衅则就完全的视而不见。这种被人忽略无视的感觉,自然让高洋羞恼至极。
“狗胆羌贼,本以为是畏强避战,没想到仍是贼性猖獗,以关山为阻不与我战,趁其地利要袭取弱小,当真可恨!”
高洋一边大声咒骂着西魏欺软怕硬的行径,一边又向众臣询问计策:“今黑獭恃其险关难克、下取荆襄,梁国主昏臣弱,恐是难敌。若为其得拥梁地,贼势更壮,尔等有何计略阻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