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是我挺难过的,”安无咎垂了垂眼,“我其实一直抱着侥幸心理,觉得能和他在一个阵营,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。”他说着,望向了沈惕,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。 “但是私情归私情。”安无咎眼神冰冷,嘴角无情地扯了扯,“他想死,但我要赢。” 这句话让在场人的心都提了起来。 两人的关系无人不知,根本不是个秘密。 但在圣坛里,哪里有什么真情。 安无咎顿了顿,“猎人如果真的在今晚死了,希望明天开枪带走最后一头狼。如果守墓人还在场,那这一轮我们还能赌赢。” “其实沈惕,”安无咎看向他,“我和你一样,都是赌徒,只不过你喜欢赌心态,我喜欢赌人性。但是看在我们上过床、你取悦过我的份上,我要给你一个忠告。” 沈惕露出一个迷人的笑,挑了挑眉,以示接受。 “人往往不是输给对手,而是输给自己的傲慢,输给即将赢得一切的心。” “我过了。”安无咎笑了笑,“我这一票会投给7号。” 梅根看着他归票,自己想了想,低头看着幸存玩家的投影,还是点击了沈惕。 “投票结束。” 圣音公布结果。 “11号玩家投给自己,其余所有玩家投给七号玩家,七号玩家沈惕出局,请发表遗言。” 沈惕直接笑了出来,笑得蹲下,后来干脆靠着墙坐下,“先给我自己摆好姿势,别一会儿直接晕地上,到时候肯定没人替我收尸。” 他说这话的时候直接盯着安无咎,还叹了口气,“我是骗了你,我就是骗了你,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,不要生气嘛。而且你死不了,最多当个NPC,说不定我们还能分到同一个游戏里,圣坛也没规定玩家和NPC不能搞到一起去啊。” 他调戏够了,对着梅根指着杨策,“我要被这个11号笑死了,他还这么做作地投了自己,你一边说自己不是猎人,那你怎么这么怕被杀啊?但凡你是个民,我说你是猎人让她杀你,你就应该欣然接受啊。哎呀大叔,别这么苦大仇深的,愿赌服输可是玩游戏的基本操守。” “我不多说了,”他靠在墙壁上,对梅根交代,“你也辛苦了,藏都藏不住,今晚杀了猎人就解脱了。” 最后,沈惕看向安无咎,勾着嘴角对他歪了歪头。 “再见,安安。” “遗言发表完毕。” 圣音出现的瞬间,沈惕便闭上了眼,头微微一侧,靠着墙壁昏迷了。 “请其他玩家准备,黄昏时分将玩家于山顶献祭。” 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则投影,上面是一些图画,画中同样是七个人,围成一个圆圈,七人中心的地面上画着一些符号和文字,还有线条,这些线条组成了类似七芒星的形状。 “现在各位请留在这里,依照提示内容为大祭司祈福。请各位务必保证大祭司的安全,他的生死将影响你们每一个人是否幸存,祭典目前正在顺利进行,结束传教仪式后,石棺将会出现,各位可离开此处完成今日的黄昏献祭。盛典结束之后,一切也就尘埃落定。” 圣音交代完这一切,便就此消失,不再出现。 气氛有些尴尬,毕竟剩余的人中就有一个明晃晃的狼人,谁也没办法与之和平共处,哪怕是那头狼。 “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不舒服。”最终还是梅根开了口,“但是现在这个也是圣坛的任务,恐怕是跟最开始说的第二个目标有关,你们现在也杀不了我,还不如一起把任务做了。” 她说的也并无道理,南杉也开口道:“是啊,先看看具体是怎么祈福吧。” 他开了口,吴悠也妥协了,他看了看投影,“好像是需要红石粉划线,然后用血写字。” “红石粉是这个吗?”诺亚看到角落一个置物架的底层放着的布袋子,透出些红色,她走过去打开来,里面装着的果然是暗红色的粉末。 吴悠跟过去将那包红石粉拿过来,对照着打算试试。 “还要火鸡心脏和干燥的玉米叶。” “这些好像也有,需要的东西都是现成的。” 众人都在准备着祈福,只有安无咎一个人镇定地站在原地,他的眼睛始终望向那结冰的玻璃窗。 南杉注意到他,“你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?” 安无咎仍旧望着外面,尽管他能看到的只是城中的一座座矮房。 “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?” 南杉仔细地听了听,但他的听觉实在不如安无咎敏感,只摇了摇头,“什么声音?” “锁链摩擦的声音。”安无咎轻声开口。 他说完,转过脸,看了看南杉身后的投影,最后将视线收回。 “我要离开这里。”他对南杉说。 这句话虽然声音不大,但被吴悠听到了,他走过来抓住安无咎的手臂,“你不能走,刚刚圣音都说了,我们必须留在这里等献祭开始。” 安无咎却低声告诉他,“他并没有说走了就一定会死。” “什、什么意思?”吴悠不明白。 梅根也听到了,她的手在拿玉米叶时被叶子锋利的边缘划破,正打算在地上画出那些符号,听到他的话,便也回过头,“你不能走啊,七个人一个都不能少,否则祈福就失败了。” “没说一定要活着的。”安无咎指了指沈惕,“你们把他摆到其中一个位置替代我就可以了。” “天很快就黑了,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。”说完,他转头就打算离开,并且告诉南杉和吴悠,“你们不用和我一起。” 安无咎打开二楼房间的门,不顾身后其他玩家的阻拦,沿着旋转楼梯向下,独自离开了塔楼。 推开门,风雪夹杂着狂欢的声音迎面而来,锁链摩擦的声音反倒显得微不足道。 安无咎加快脚步,来到了传教者口中描述的“红屋顶红房子”。那栋房子的门口有许多倒着的树干,全都覆上白雪。 红房子的门紧闭着,安无咎伸手去推,一下子便推开了。 房子之中,目光所及之处,无一不是摊开的树皮纸,每一张都已经写好了内容,多得触目惊心。 这些纸,纸中的内容,正如这场覆盖了整座水中城的大雪,蔓延至今,无一处幸免。 安无咎拿起其中一张,上面空白的部分渐渐地显现出图形,里面绘制的内容与他们在黄昏献祭的过程一模一样! 祭司们挖出了被献祭者的心脏,老鹰将其叼走吞噬。 他将手中的树皮纸揉作一团,将整个房子都看了个遍,发现传说中的长者并不在。 最后,安无咎回到一开始的地方,视线落到石桌上燃烧着的油灯。 而在塔楼里的吴悠怎么都不放心,他想去找安无咎,但却被南杉阻止了。 “既然无咎说过不需要,那我们先在这里呆着,现在加上沈惕勉强还能算是七个人,你一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。” 吴悠无奈,只能留在原地,可他怎么都不放心,时不时望向窗外,直到他忽然看到了火光。 “那是什么……” 采集树皮来上交给长者的城民来到红房子,看到的却是滔天大火。 “着火了!” 他看到了安无咎离开的背影,也连忙跑开,跑向侍卫和其他城民聚集的祭典上。 “有一个祭司,他疯了!他烧掉了所有教文!” 祭典上的侍卫也看到火光,立刻追捕安无咎。 而安无咎此时戴上了斗篷的帽子,已然混入所有参与祭典的城民之中。 他抬起头,看着通往神殿的那高高在上的台阶,这里发生的一切如他所想,血流成河,人间惨剧。 安无咎早就怀疑这个地方,怀疑这个城市的信仰。就算是因为祭司之中出现叛徒,需要被处死,但献祭的手法也过于残忍。 雅西亚丈夫口中“首领会带回食物”,雪中带着镣铐的女人的求助,重生之神自我牺牲的传说,那些狂热的城民,好战的民族,桩桩件件都将线索指向同一个事实。 水中城的信仰就是以活人祭祀,每一次的盛典都是他们大范围祭祀的时候,而他们口中的食物,不是带回来的火鸡和野猪,那根本就不够分,真正的“食物”就是这些身为同类的祭品。 圣音所谓的祈福仪式全部都是错误引导,是想将他们全部困在原地。之所以不让他们参与接下来的祭典内容,也是不想让他们都看到这些活人祭祀的仪式。 圣音特意指出祭典顺利结束后会开始传教仪式,也是之前点明这次祭典的内容,对玩家的傲慢一如既往。 最让安无咎确信的就是他最后一句——祭典结束之后,一切将尘埃落定。 看来祭典结束,所有的活人祭品死去,这场游戏的第二个目标实现的途径就会全部被堵死。 而第二个目标说过的,将水中城的所有城民解放出来,还以自由与和平,究其根本,就是毁掉这个已经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。 他看着那些人脸上幸福而狂热的表情,他们对信仰的崇敬与崇拜。 毁掉恐怕是不可能的,大火也只能烧去记录的文字。 不如取而代之。 死去的那些人,他们被陈列在覆盖白雪的石阶上,如同一件件展览品。而那个执行这一切的首领,此刻正接受着众人的爱戴,张开了沾满鲜血的双臂,一步一步从台阶上下来,来到城民之间。 城民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道理,让首领能深入他们之中,传递神的旨意。 “花之冠战役已经胜利!太阳神保佑我们!停止这场大雪!” 安无咎微微低下头,他看到许多城民的手中都拿着石刀,口中呼喊着首领的名字。 “所有的祭品,他们的灵魂将与太阳神和雨神同在,而肉体将奉献给我们,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!” 就在此时,安无咎扭下身旁一人的手,夺走了他的石刀。 首领高亢激昂地宣布着,手中高举那把杀死了无数人的石斧,“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,大地将重回……” 众人也跟着高喊,可下一幕却让他们全部呆愣在原地。 血飚溅而出,落在了他们的脸上,模糊了双眼。 在血影之中,首领捂住自己的喉咙,重重地倒在了地上,而将其割喉的安无咎脱下了斗篷帽子,露出那张美丽苍白的面孔。 城民们震惊无比,有人呆滞,有人惊声尖叫。 安无咎冷着面孔,镇定得疯狂,“一个人类首领而已。” 他解下斗篷,卷起长袍的袖口,将自己光洁而雪白的手臂露出来,又拾起地上的石斧,转了转身,对四周围聚拢的城民说,“看好了。” 下一秒,他右手握住石斧,狠狠砍向自己的左臂,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。 众人惊呆了,吓得后退了一步,有的甚至跌坐在地上。 而安无咎只是勾了勾嘴角,为他们展示自己的伤口。他举起手臂,让雪光与白日照耀着绽开皮肉之下银色的骨骼。 “看到了吗?我的肉身和骨骼都是不可摧毁的。” 血一滴一滴,落在皑皑白雪上。 安无咎扔下石斧,笑了笑,“我就是太阳神的化身。”第122章伤痕累累 在安无咎离开塔楼,前往红房子的短暂时间里,他考虑过无数种将这种吃人的信仰彻底拔出的可能性。 但没有一种是他认为能真正实现的。 那些信仰已经根深蒂固,在他们的脑中甚至是高于自己生命的存在,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消磨信仰的影响力,安无咎很清楚,他唯一可以做的,就是借用。 成功的概率并不大,很可能会被反制,但他这一身钢筋铁骨至少可以试试。 血在他雪白的长袍宽袖上洇开,沿着手背滴落在雪地之上,晕出大片的红。 城民们的眼中有惊恐,有怀疑,更有多眼前此情此景的不可置信。 安无咎站在原地,听到了身后传来盔甲的声音。一阵风驶过,他灵敏地侧头一避,锋利的石矛堪堪从他颈边戳过,只差一点,他的脖子都会被捅穿。 但安无咎是从小被训练过的人,速度和力量都远超常人。他闪避过后伸手将石矛前端握住,侧身飞踹,将那个试图偷袭他的强壮战士一脚踹开。 转了转手腕,安无咎转身,手握灰白色的石矛在半空中旋转一圈,插在雪地上。 他的身后是一整个军队,方才身披虎皮与豹皮的那些强壮有力的战士,少说也有二三十人,他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,仿佛在盯着一只孱弱的猎物。 但安无咎非但不是猎物,相反,他是伪装得最好的猎手。 他们的反抗,安无咎并不意外,杀了首领意味着摧毁了这里上流阶层的核心,动摇了贵族的根基,他们是不会放任一个空口称神的家伙毁掉贵族地位的。 “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。”安无咎美丽的脸孔冷酷无比,他掂了掂手中的长矛,将其指向那些战士,“一起?” 起初还有战士感到疑惑和不敢相信,但第一位勇士已经出现,他左右两手都握着巨型石斧,身材魁梧,朝安无咎扑来,手中的石斧照着他的肩膀狠狠砍来! 安无咎身穿白袍,闪避时身形如灵蝶,轻巧灵活,夺命的石斧笨重如山,挥舞多少次都无法伤他分毫。 如此寒冷的雪地,对方因挥舞石斧一额头的汗,安无咎懒得和他周旋,把长矛当做长棍,快速击打对方胸腹膝盖,三两下下去,对方轰的一声跪倒在地。 其他人见此情形,心中只觉得他们花之冠战士的荣耀受损,于是一起愤然冲上来,安无咎非但没躲,更是直接提着石矛杀入重围。 躲远的城民们看不真切,只能在厮杀的盔甲中隐约望见石矛灰色的残影与雪白的少年,最最寻常的石矛在他手中有如灵器,前刺上挑,回收旋转,在纷纷大雪与白日之光下熠熠生辉。 战士们一个个倒下,所剩无几,最后一个试图起身偷袭,但也只是割断了安无咎束发的绳子。他一个回身,长矛锋利的尖端抵住对方咽喉。 所有的战士都被他打倒,但没有一个是致命伤。 安无咎站立于风雪之中,寒风将他的长发吹散,和图中,和石雕中那完美的神明别无二致。 这就是他们肖想的战神、太阳神、救世之主。 安无咎还未开口,只听见不远处的一个城民突然跪倒在地,匍匐于冰冷刺骨的雪地上,口中大喊着:“战神大人,您真的是太阳神的化身。” 原来太阳神就是战神。 那人身边的一位老妇人也跪了下来,她的神情很是激动,浑浊的双眼像是已经含了热泪。 “是的,传说中太阳神和雨神会选中一名幸运之人,附身在他的身上,为我们传达神谕,看来这是真的,是真实存在的。” “是啊,除了战神还会有谁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!” 安无咎并不熟悉这里的传说,他们每一个人都遇到过不同的NPC,不同的NPC会给出不同的提示,想来圣坛应该是给过类似的线索,好暗示他们去取代信仰,只是被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。 他转过脸,与眼前偷袭的最后那名战士对视一眼,对方立刻放下武器,单膝跪地,俯首称臣。 “战神大人。” 就这样,雪地里大大小小所有城民都纷纷跪下,白纷纷的旷野之中,只有安无咎一人站立于此。 他收回了手中的石矛,冷漠地望向众人,“这段时间的血月和暴雪是对你们,水中城的所有城民的惩罚。” 下跪的城民不敢抬头与他直视,只能俯首询问:“请您明示,我们一直以来将自己最宝贵最好的东西都献给了您,还有所有的神明,我们……” “神并不需要你们的心脏。”安无咎冷冷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