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内的气氛降到冰点,直到停在尚书府门前。时璟将妹妹交给婢女照看,先行下了马车。孟听枫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,轻快地跳了下来,然后随着他风度翩翩的步伐向大门走去。孟澜望见后便急切地走过来,连连作揖:“臣不知宰相要来,有失远迎。”时璟摆摆手,“这里并非朝堂,孟尚书无需多礼。贵府千金救了舍妹,本相十分感激,于是送她回来。“不过贵千金跳湖救人,浑身湿透,恐要感染伤寒,孟尚书还是快为她寻大夫的好。”孟澜这才注意到跟在时璟身后的干瘦少女,望见她那双水灵灵的双眸时不禁一愣,随即回过神来脸上摆出笑意。“那是自然。”“待舍妹身子恢复后,本相再带她来登门道谢。”时璟并未久留,他心系时梓露,没几句便离去了。徒留孟听枫和孟澜在原地面面相觑。孟听枫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孟澜,眼里生出孺慕之情。她像小猫叫一样轻轻唤了声:“爹。”孟澜脸色一僵。他望着面前枯瘦的少女,再看见她长着那张与亡妻相似的脸,内心失望万分。既是他的孩子,为何不能长得像他多些?长得像那个女人,反倒让人看了不喜。父亲没应声,站在门内的弟弟更是不满:“谁是你爹!你这个从山里来的野种,怎么证明你是我孟家的子嗣?!“就凭那个老奴一张嘴?我是不信!”孟雪怡蹙眉制止道:“住嘴。羽鸿,你忘了我教过你的吗?怎可如此无理取闹?”眼前的场景与上一世有所不同,但家人的态度皆出奇的一致。想起今天一路的颠沛流离,孟听枫眼中聚满水汽,她泪眼朦胧地望向自己的父亲,冲上去抱住了他。“爹,女儿好想你。女儿,女儿没有想到,这辈子还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。我还以为,我要一辈子留在那山中,终日为奴了。“今天回来路上,遇到了山匪,女儿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那,再也见不到爹了。如今,如今竟然还能见到您。我,我,呜呜呜……”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叫孟澜猝不及防,他目光复杂地俯视着面前发丝枯黄的少女,对方身上衣服的破洞、身上的伤痕都清晰可见。怀里的温度让他对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第一次有了实感。对啊,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,受了伤会委屈,看见了最可靠的父亲会哭泣。既如此,他又何必因这孩子不知的往事而迁怒于她呢?哪怕她同她母亲长得再相似,她们终究不是同一个人。孟澜叹口气,轻轻抚上少女因抽噎而颤抖的脊背,安抚地拍了拍,“别怕,别怕,你回来的事我都听说了。既已平安回来,那就安安稳稳地在府中住下。“往后,爹会护着你,再无人能欺负你。”少女呜咽着点点头,用破旧的衣袖擦着脸,在脸上擦出一道道红痕。孟澜坚硬的心被撬开了一角,他心疼地从怀中掏出柔软的手帕为她擦着泪。枯站许久的孟雪怡走上前来,温柔拉过孟听枫的双手。“妹妹一路上辛苦了,此处风大,你又湿了衣裳,快些进来吧。我是你的姐姐,孟雪怡,这是你弟弟,孟羽鸿。我们是一家人,你再也不会受任何欺负了。”孟听枫望着面前端庄大方的女子。养姐的温柔,真是一如往日的,叫她怀念啊。孟澜放下心来,说道:“你便住回你母亲生前居住的幽兰苑吧。”上一世,孟听枫本该住到幽兰苑,未住几天便被孟羽鸿赶了出去,叫她与奴仆同住。一众丫鬟奴婢嫉妒她姣好的容貌,不仅把重活累活分给她做,更是在做错事时集体串供,让孟听枫挨板子、睡柴房。这一世,有了时璟恩人的头衔在,孟羽鸿哪怕再咬牙切齿,也没办法强行将她塞到奴婢住的地方去。幽兰苑一切陈设尽在,被扫洒得干干净净。孟听枫抚摸着木桌上的纹路,不禁红了眼眶。“妹妹,这是梅雪,往后便由她照顾你的饮食起居。”孟雪怡拉着一个年岁尚浅的小丫鬟走了进来。“你多有劳累,天色不早了,今日便早些休息吧。明日你随着梅雪来我院子挑挑衣裳,待礼仪学好了,再去见见夫人,可好?”温柔的养姐细心的问着。哪怕此处只有她们三人,她依旧不露一丝破绽。愈发让孟听枫好奇,这和善面具下的,该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?她也学着对方温柔的笑容,回道:“养姐都为我安排好了,那妹妹照做就是。”孟雪怡点点头,袅袅婷婷地走了。梅雪为她备好吃食、倒了热水洗漱,一切皆是如此平静。可经历了炼狱的孟听枫深知,这一切不过是表象。她再也不会逆来顺受地任由他人欺辱,亦不会将真心托付养姐。这回,该到她做执棋人了。……翌日,孟听枫跟着梅雪绕过回廊,穿过花园,来到孟雪怡居住的星月小筑。星月星月,孟雪怡便是此处的皎皎明月,她一伸手,这极难建造的观星塔便出现在她眼前。这宠爱,她得的不费吹灰之力。自小就被收养进尚书府的孟雪怡,才学出众,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再加上其得体又端庄,在京城颇负盛名。此时她笑着挽过孟听枫的手,“我那有好些没穿过的衣裳,待会儿妹妹你去挑一挑自己喜欢的,我再带你去见过夫人。”此时,院外突然冲进一道黑色的身影,用力朝着孟听枫撞去。好在她有上一世的教训,早有防备,在那人扑过来的瞬间松开了孟雪怡的手,使他扑了个空,直直朝地面摔去。银霜梅雪等一众丫鬟都尖叫出声。“小公子!”来人正是孟羽鸿。他狠狠摔在地上,按在地上的手刮蹭流出鲜血,血迹淅淅沥沥地落在地面上。孟听枫面露担忧,无措的去扶他:“弟弟,你没事吧?”孟羽鸿赤红双眼,眼神凶狠得似是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,“我不是你弟弟!更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关心!“你这个从山里来的贱种!你以为装成这样楚楚可怜,爹就会心疼你、宠你?才不会!“这个家里爹只会宠爱一个女儿,那就是我阿姐!而你,快给我从阿姐身边滚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