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问题,就跟“我跟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”一样无聊,以前林与幼肯定不会问。 但她突然觉得,以程夫人对她日渐加深的不满态度,以及她这不可能服软人憎狗厌的性格,没准哪天就轮到她跪东厅。 前面刚好是红灯,程京宴刹车,挂挡,目光移向她:“我还在呢。” 他还没死,还没有人能欺负她。 林与幼扬了扬唇,心情勉强好了一点。 ——然而她没有意识到,这个前提就是程京宴在,那天他刚好“不在”,而她就被押去跪了东厅,经历了她此生都不愿回想起的事。 不过这都是后话。 此刻,手机震动一下,林与幼立刻去看,眼睛顿时一亮,春姨回她了! ——三少夫人,夫人已经将大小姐从禁闭室带出来,还安排了几辆车,我悄悄问了司机,司机说,夫人交代的目的地是圣彼得医院。 林与幼眉心拧紧。 程京宴瞥了她一眼,什么都没问。 到了樊楼,程京宴脱了外套:“要你先还是我先?” “你先吧我还忙。”林与幼抱着手机,噼里啪啦地打字,顾不上别的,程京宴看她一会儿,表情寡淡了一些,拿了睡衣,进了浴室。 洗完澡出来,刚好看到林与幼放下手机,一脸凝重。他擦着头发,平声问:“谁的电话?” 林与幼回头,男人的眉眼刚被热气浸过,显得愈发乌黑,她蹭了下鼻子:“谢渊。” 程京宴:“这么晚了,他还打给你干什么?” 林与幼耸耸肩:“没什么,就工作上的事。” 程京宴摇头,将吹风筒插电,自顾自吹头发。 林与幼起身走了两圈,不知道在想什么,然后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,穿上。 “你还要出门?”程京宴蹙眉。 “我……去工作室处理点事,不会很晚回来的。”林与幼怕他不让她出门,已经在想下一句要说什么,没想到,程京宴只是“哦”了一声,继续吹头发。 林与幼试着往外走了几步,这人居然真的没喊住她,他今晚这么好说话的吗……但情况紧急,她也没空多想,能跑赶紧跑。 程京宴只在她要出门时,说了一句:“开车去。” 林与幼扬声回道:“知道了!” 程京宴呵了一声,就差把目的写在脸上了,居然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……这个女人,宁愿自己折腾,都不知道,向他寻求帮忙吗?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。 程京宴关掉吹风筒,哐当一声丢在柜子上。 片刻后,他还是拿起手机,皱眉打出电话。 …… 林与幼开车离开樊楼,戴上蓝牙耳机打电话:“江不言,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了。” 江不言刚才也回她信息,说他也是今天回的沪城,所以林与幼毫不犹豫找他帮忙。 江不言先问:“自己开车,还是打车?” “自己开车。” 江不言放心了一些:“别着急,开慢点。” 林与幼十分抱歉:“又要麻烦你一次了。” 江不言笑:“我还挺高兴这种事情你能想到我的,说明你很信任我。” 信任肯定是信任的。 但更多是因为,他就是圣彼得医院的医生,天然的职务之便,一查就知道程迢迢在哪个手术室,主刀医生是谁,非常有效率。 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争分夺秒。 “那你查到了吗?哪个手术室?哪个主刀医生?” 江不言弯了下唇,先是一本正经道:“保护病人隐私,是医生的基本道德,我不可能帮你到医院系统里查谁为程迢迢做手术的。” “……”林与幼放慢了车速,他不肯帮忙,那就难办了,她现在的所有计划,都是建立在他肯帮她的基础上。 可她也不能强行要求他必须帮她,毕竟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,她总不能道德绑架他,非要他违背医德:“……我理解,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。” “听我把话说完。”江不言笑,“我不可能去系统里帮你查,那样是利用‘江医生’的职务之便,违背职业道德,我不会去做。但我能用‘林与幼的朋友’的身份,偷拿到手术室的排班表,手动翻找到。” 林与幼一愣。 “已经找到了,我马上发微信给你,我要是被抓了,应该就是一个盗窃罪,还好,不用关很久,你记得来给我送饭就行。” 这人真是……林与幼还是要说:“真的谢谢你。” 江不言又问:“不过你打算怎么救她?你可别告诉我,你就打算直接冲进去,当着医生和护士的面把程迢迢带走。”第193章圆梦了 林与幼也不知道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:“直接报警,让警察主持公道。” “我抽空上网搜过,《妇女权益保障法》规定,妇女有生育的自由,也有不生育的自由,违背本人意愿强行堕胎就是人身伤害。” 江不言失笑:“好吧,确实是你能想得出来的招数,虽然虎,但是很有用。你专心开车,我在急诊门口等你。” 挂了电话,林与幼加快车速,在深夜十一点赶到圣彼得医院。 她停好车,一路跑向急诊大门,远远就看到那个站在灯下的白色身影。 “江不言!” 江不言转身。 他还是穿着白大褂,双手插在口袋里,夜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,可能是有夜色作配,他看起来比平时还要温柔。 “慢点,喘口气,还来得及的。”他往她背后一看,“我还以为你会带着警察一起来。” 林与幼平复了几下呼吸,缓过来了才说:“报警是下策,我有另一个处理办法——我把主刀医生的姓名发给谢渊,谢渊找了一圈关系,终于联系到了那个医生。” 江不言:“然后呢?” 林与幼左右看了看,看到他们头顶就有一个监控,她便悄悄做了一个搓手指的动作,眨了一只眼:“懂了吧?” 江不言太懂了,不可思议:“她答应了?” 林与幼点头:“答应了啊。” 江不言眉毛挑了起来,林与幼感觉他的表情有点儿微妙:“怎么了吗?” “没什么。”江不言手指刮了一下脸颊痣,“主刀愿意配合,还能开出一份假的手术证明,比报警有用,还可以瞒过程家。” 林与幼也是这么想的。 江不言说:“走。” …… 十一点半,春姨来到主楼,见到独自在茶室烹茶的程夫人:“夫人,老太太让您现在去一趟小楼。” 程夫人并未起身,只是拨通了小楼的座机,开了免提,放在茶桌上,手上依旧是有条不紊地斟着茶。 “母亲有什么要吩咐的吗?” 程奶奶不满:“我不是让你过来吗?” “这么晚了,我现在过去,会打扰到您休息的。” 程奶奶:“这么晚了,你还安排迢迢手术,更打扰我休息!” 算了,电话说里说就电话里说。 程奶奶叹气,“迢迢虽然不是你亲生的,但好歹喊了你二十几年的妈妈,你就不能成全她一次吗?把她送到国外生产,只要做得隐蔽,同样不会被人知道,两全其美,何苦让孩子怨恨你呢!” 程夫人端起茶杯,抿了一口:“我记得,当年程家要娶我续弦的时候,也是老太太您亲自来劝我,您当时,好像不是这么说的,您说的是——” “从小到大,你享受着家族的庇荫,肩上就该担负起家族的责任,这是你享受荣华富贵应该承担的代价,不是只有你是棋子,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,每个人都要有成为棋子的觉悟,才能换来家族的长盛不衰。你以为只有你牺牲了?你去看看你的父母,他们也牺牲了啊。” “……”程奶奶语塞。 程夫人放下茶杯:“我觉得您说得很对,所以为了程家,迢迢牺牲一点,不算什么。” 程奶奶追悔莫及:“可是你受过的苦,也要迢迢也受一遍,你这何尝不是一种报复?” 程夫人嘴角似有似无地流露出了一丝讽笑:“我和迢迢还是不一样,我没有杀周征。” 程奶奶愣了愣,旋即感到遍体生寒,她万万没想到,程夫人这些年心里还藏着这件事! 她立刻道:“当年我们也没有杀那个人,他的死是意外,他……” 程夫人已经挂了电话。 她目光往外一扫,春姨脸色一白,连忙退下。 她继续喝茶,表情始终没有变化,直到瞥见时间已是11:59:00,才起身,出了茶室。 出来才知道,程父一直站在外面,神色复杂,大概是听到电话了。 程夫人目不斜视,从他身旁走过去,程父意图抓住她的手:“顾瑜……” 但抓空了。 00:00:00。 零点整,程迢迢被麻醉后,送进了手术室。 与此同时,假扮成护士的林与幼,也跟着一众医护人员进了手术室。 …… 江不言随手推开一个安全通道的门,拿出手机,给程京宴打了电话。 程京宴接了。 江不言勾唇:“京宴,是你吧?” 程京宴语气很淡:“什么是我?” “程迢迢的主刀我也认识,刚正不阿的小老太,从医数十年,没有收过患者一分钱,怎么可能收与幼的红包帮她办事,所以,是你在背后暗箱操作吧?” 也就只有他了,否则整件事不会这么顺利。 程京宴没承认: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,挂了。” “那好吧——”江不言故意拉长声音,“我还以为你也是我们的‘战友’,既然不是,那我也没必要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吃敲馄饨庆祝胜利。” 程京宴眯眼:“你们?”他和谁?“林与幼?” 江不言故意的:“是呀,我们。顺便再说一件事,与幼今晚不回家,她想留下来陪程迢迢,放心,我会把我的折叠床借给她。” 程京宴:“……” “你不知道,我这张折叠床,送了几次都没送出去,这次终于能‘圆梦’。” 程京宴:“……” 林与幼走出医院已经快凌晨两点,本来应该很困很疲累,但被迎面扑来的夜风一吹,反而感觉神清气爽,心情特别好。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,似乎闻到了桂花的香味,扬起嘴角,下一秒,她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程京宴。 男人的双手落在外套的口袋,神色疏淡,月光交织着灯光渲染他的周身,衬得他格外贵气。 林与幼愣住,然后快步走下台阶:“程京宴,你怎么会在这里?” 程京宴说:“吃敲馄饨。” “什么什么馄饨?”林与幼没听清楚。 “我说,我饿了,想吃馄饨,跟我走。”程京宴转身,他的车就停在路边。 林与幼很是不明所以地跟他上了车,系上安全带,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,还是忍不住问:“你……都不问我来医院干什么吗?” 程京宴踩油门:“谢渊说他阑尾炎,你送他来医院做手术——难道不是?” “……” 林与幼一边暗忖蟹老板你真是个人才脑子转得真快,一边果断道,“是,当然是。” 程京宴没再问。 林与幼心情还是很好:“宴总想吃敲馄饨呀?那你把车开去老城区,那边有很多出摊到凌晨的流动摊贩。”第194章哈哈哈 还不用开到老城区,林与幼就在路边看到一个奶奶骑了一辆三轮车,卖的就是敲馄饨。 她马上让程京宴停车,因为小摊在程京宴那边,她直接探身,冲着他那边的车窗喊:“奶奶,给我们两碗馄饨。” “好好。” 林与幼勾唇:“付钱吧宴总。” 程京宴低眸看着她,她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压到他身边,身上没有香味,只有温热的体温,他呼吸沉了一下:“你付。” 林与幼这不是想着他离摊位近,比较方便扫码嘛:“一碗馄饨十块钱,宴总还要我请你?” 程京宴声音略低:“不应该吗?凌晨两点,我在给谁当免费司机?” “行行行,我付我付。” 林与幼拿出自己的手机,再次探身过去,光线太暗,她扫了好几次不成功,不得不将整个上半身压在程京宴身上。 好不容易扫到,她胸口突然一紧。 她惊得手机都差点掉了,耳根生理性反应得红起来,扭头怒瞪不规不矩的狗男人,低斥道:“你干什么!” 程京宴面不改色:“只许你蹭,不许我抓?” “……”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? 林与幼憋憋屈屈地输入金额和密码把钱付了,瞥了他一眼,见他在看老奶奶做馄饨,心思一动,勾起唇,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,再沿着膝盖往上走着。 程京宴感觉到了,转头看她,林与幼一脸坦然,提高声音跟老奶奶搭话:“奶奶,您今年几岁啦?” 老人家拉开抽屉,数了馄饨,扔下锅:“我啊,六十五了。” 林与幼走到西裤的纽扣,宴总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制,尺寸都是刚刚好,很少需要用皮带控制松紧,她往下一点,捏住拉链。 程京宴在暗处眯起眼睛,林与幼十分自然地回着老奶奶的话:“六十五了还这么辛苦,这都凌晨两三点了,您一般几点收摊啊?” “马上就收了,害,人老觉不多,反正睡不着,出个摊赚点小钱,日子也比较充实。”老人家拿了两个一次性碗,在碗里加猪油。 “哦……”和拉长的尾音一起响起的,是被慢慢下拉的裤链。 程京宴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敢胆大妄为到这地步,呼吸一沉。 林与幼笑问,“这些都是您自己包的吗?” 她的手伸进去,程京宴忍无可忍,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但恰好这时候,老人家抬起头问:“是啊。你们吃不吃葱香菜啊?” 程京宴条件反射地松开手,林与幼轻笑一声,成功潜入总部:“嗯,吃的,正常放就行。” “诶好。”老人家也反过来问他们,“你们也是刚下班吗?” 林与幼手心很热,宴总的呼吸也很重,她低声说:“是啊。” 老人家又捡了几颗青菜丢进锅里煮,开始做生烫肉,等肉熟还要一会儿,她便看进车内,笑笑说:“你们也挺辛苦的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