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什么心情说:“她应该,是不想再跟那群男人生活在一起,随便她吧,光是她蓄意投毒一个罪行,放在城市里都要被判无期了。” 虞美人想起的是小唯穿着职业套装,跟在程斯以身后,又干练又美艳的样子,没想到最后是这个下场,真是自作孽不可活。 她也不同情,她对害死她六个月大的孩子的仇人,能有什么同情:“到后山找块地,把她埋了吧。” 应如许点头,后面的事也没管了,直接走了。 大过年的出这档子事儿,挺晦气的,草草处理干净后,吉利那边也把船修好了,这些水手就没再留了,当天下午就离开了。 正月初三到十五,小半个月过去小岛都没再发生任何事情。 唯独称得上“奇怪”的,就是虞美人和应如许,两家是邻居,以前三餐都一起吃饭,最近却连面都很少见。 他们没有吵架,也没有别的什么,就是关系突然冷了下来。 最后还是虞美人,在元宵节晚上,煮了自己做的汤圆,跑去了应如许家。 应如许正站在人字梯上收拾药柜,见她来也没理。 虞美人走过去,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梯子,没好气:“你怎么一天天的总是一副怨妇的样子?秦香莲转世啊?我陈世美辜负你啦?” 应如许虽然以前也是富二代公子哥儿,但现在做起家务来也特别“贤惠”。 东西拿开,湿抹布擦去灰尘,干抹布抹去水痕,然后又将东西放回原位,无需假手于人,一个人也干得又快又干净,那种几十个格子的药柜,他收拾没一会儿好了。 “我哪天不是这样?”应如许一边擦一边说。 虞美人道:“不是只有你了解我,我也了解你,你在生我的气吧?我又没说要走。” 应如许低头看她,神情有些难以辨认,忽然喊她的名字:“虞美人。” 他很少这么喊她,他一般都喊“小寡妇”。 这个外号的由来,是他们刚到岛上的时候,虞美人就养了一只猫,特别喜欢,结果某天一个没注意,猫被流浪狗咬死了,她哭了好几天,应如许说她跟死了老公似的,然后就开始喊“小寡妇”了。 除了“小寡妇”,他就是喊“阿虞”,现在这么连名带姓,显得郑重其事,虞美人仰起头回视:“嗯?” “你说咱俩跟夫妻也没什么两样,为什么不干脆结为夫妻?”应如许说。 虞美人愣了一下,然后说:“我记得我们刚到岛上的时候,渔民们问我们是不是夫妻,你说不是,还说你对我没有那方面欲望。” 应如许道:“现在有了。” 虞美人不知回他什么,沉默了半天,应如许俯身:“你不愿意吗?” 虞美人不想伤他心,但也不愿意敷衍他,欺骗他,就还是沉默着。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,应如许理解得出来,从人字梯上下来,站到她的面前:“你不喜欢我,或者说,比起我,你更喜欢程斯以,对吗?” 虞美人欲言又止,应如许直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,很用力,虞美人吃疼地捂住:“喂!” 应如许越过她去了外面的洗手池,挤了洗碗液,把毛巾搓洗干净,没好气:“你这个人吧,别的方面都挺通透,唯独在感情方面,唯唯诺诺,犹犹豫豫,进退维谷,你这样子,招人讨厌还伤人伤己。” 虞美人皱眉:“我那是因为……” 应如许打断:“阿虞。” “你活到三十年,前十年因父母所累,受尽欺辱;中间十五年被梁超控制,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;这五年又因为对程斯以和我的愧疚,活得浑浑噩噩并不开心。你有没有发现,你一直在被别人影响着,一直在为别人而活?” 虞美人怔怔的,应如许看向了她,“我就想问问,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你自己?”第440章去吧回去找他吧 “我没……” 好吧,否认不了。 “我带你回小岛,是因为,我以为你在这里能过得很开心,但如果小岛也让你不开心了,我也会是第一个支持你离开的人,你懂我的意思吗?” 应如许就是不想看她活得这么矛盾这么辛苦。 他这些天生气,说到底是气她总为了别人而活——听到程斯以过得不好就想走,听到他要求她陪他下半辈子她就留,左右摇摆。 “……”虞美人低声,“我知道我不欠程斯以了。” 程斯以也不欠她。 他们之间是乱账,既然是怎么算都算不清的乱账,那就干脆抹平,离开程斯以那天,她就已经放下对他的愧疚,她现在不是以前那份心情了,她还犹豫是因为…… “你也不欠我的。” 应如许淡淡的一句话,就戳中虞美人现在心里的矛盾点,她看向他。 应如许看着流水从自己指尖逝去,抓不住也挡不住:“当年是我主动去救你,不是你求着我救你,后果就该我自己承担,而且就算我残了,我现在依旧活得好好,依旧可以治病救人。” “我早就放下了,也没有觉得人生被你毁了,所以你不用因为对我的愧疚,就不敢去做你想做的事情。” “那天我那么问你,不是非要留下你陪我过下半辈子,我是怕你因为对程斯以的愧疚,听到他现在不好,又赶着去赎罪。” 虞美人明白他的意思了,很难不触动,她跟应如许相依为命这么多年,他于她,是朋友,是知己,是兄长,是亲人,他永远为她考虑。 她深吸了口气,又呼出来,认真道:“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确定,我对程斯以到底是爱还是愧疚?” “分开这半年,我发现自己很想他,真的特别想,我总是在夜里梦到他,很多醒来想给他打电话,又怕打扰他,我以为这是所谓的‘分手综合征’,过段时间自然就会好的。” “但没有好。”虞美人道,“我是真的,爱他的。” 应如许笑:“正常,你们在一起那段时间,你刚失去孩子,本来就有抑郁的倾向,他精神还那么不正常,两个情绪不好的人在一起,肯定过不下去,你自然会想分开。” “现在冷静了,理清楚自己的感情了,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,那就,回去找他吧。” 他关掉了水,走回去,随意道:“你们将来结婚办宴席,记得婚宴上让我坐主桌。” 虞美人:“那我,真走啦。” 应如许重新上了人字梯:“嗯。” 虞美人走了几步,回头:“你记得帮我照顾元宝,我把它送你了,它以后就是你的的猫了。” “嗯。” 走了两步,又回头:“你一定要对它好啊,有他在,你才不是孤家寡人,它就是你的老伴儿了。” 应如许额角青筋跳了一下:“嗯!” 再走两步,又双回头:“还有我果园里的草莓和小番茄,熟了记得摘下来,你吃不完就给别人,别让它们烂地里浪费了。” “……嗯。” 再再走两步,又双叒回头:“还有我那些蔬菜,也要施肥。” “……” 再再再走两步,又双叒叕回头:“鸡鸭鹅也要喂的哈,鸡棚定期打扫,不然挺臭的,万一鸡抑郁了,就不下蛋了,肉也柴了不好吃。” “……” “还有我种的那颗桂花树……” 应如许随手抓起柜子上一小瓶药砸过去:“走走走!我明天开个推土机全推平了,鸡鸭鹅都杀了,我又当医生又当老师,现在还要当菜农养殖户,小寡妇你拿我当牲口使唤呢!” 虞美人已经走到门口,门一关,药瓶砸在门板上,溜之大吉。 应如许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失恋的失落、分开的难过、拱手让人的不甘、以后孤单的低潮,现在好了,什么复杂情绪都没了,烦都烦死她了。 应如许重新下了人字梯,走到门口捡起药瓶,顺便打开。 一打开门,虞美人还在门外,他瞪她:“还有什么要照顾!” 虞美人却抱住了他,说“谢谢”,应如许顿了顿,抬起手,拍拍她后背。 去吧。 去找你喜欢的人。 我会在这里,养着你的猫等着你,将来不开心了,回家来,我一直在。 …… …… 虞美人上岸那边,也是个大晴天,阳光明媚,温度也很舒服。 元宵刚过的正月里,沪城难得有这么暖和的时候。 虞美人谢了顺路送她上岸的货船老板,老板笑着挥手,说多大点儿事儿不用客气,虞美人转回头,冷不丁的就撞上面前站着的人。 ——宋词。 宋词还是文文静静的打扮,主动解释:“我过年报了一个旅游团,乘游轮去了香港,刚刚下船,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你了。” 虞美人点头,没有兴趣跟她寒暄,直接就走。 宋词犹豫了一下,追了上去:“但在这里遇到你也好,我欠你一句当面的道歉……对不起!” 虞美人这次回来,就没打算再纠缠以前的事,所以说:“你应该受的惩罚也受了,我做不到原谅你,我失去的是我的孩子,但我也确实不恨你了。” 宋词咬唇:“谢谢。” 虞美人继续走出码头,宋词还跟着她:“你是刚回来吗?要去找斯以吗?” 虞美人:“嗯。” 宋词点点头:“其实,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会回来。” 虞美人看了她一眼:“为什么?“ “感觉吧,我感觉得出斯以很爱你,你也爱他,相爱的人也许会错过,但一定还会重逢。”宋词真挚的,“我祝福你们。” 虞美人这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,到底是说:“你以后好好生活吧。” 她大步出了码头,脚步如风,宋词也没有再跟了。 虞美人对宋词没感觉,抛之脑后,走到上下车点,刚好碰上一辆下客的出租车。 这个港口客流量很大,在这儿打车都得排队,好难得遇到不用等车,立刻就能走。 司机师傅问她去哪儿? 虞美人说了程家老宅的地址,司机竟然知道位置,不用她费力解释,省了她的功夫,这一路上也是绿灯无阻,不用刹车不用停。 四车道变成双车道的时候,前面有两辆车不小心撞在一起,本来以为要堵车,结果交警来得很快,两位车主又都好说话,商量着就把矛盾解决了,路又通起来。 虞美人从车窗看出去,前方的路,阳光铺了一地,光明灿烂,她听着车载广播里曲调轻松的音乐,也笑了起来。 她要去见他,天公都作美,一点磕绊都舍不得给。 他们因为很多拧巴的事情,分开了一次两次三次,在这一次,终于什么都是“顺”的。 一路无阻,到了程家老宅,虞美人看着这座大院,也不觉得怕……明明前两次都是被强行抓来,这里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。 但她还是不怕。 她向门卫表明了身份,门卫去通传,本来以为是佣人来开门,没想到露面的是程夫人。第441章没有太阳怎么活 虞美人不卑不亢地站在门外,看着这个以前对自己很不满意,甚至是讨厌的贵妇人在朝自己走过来。 她没有先开口,程夫人看了她一会儿,却喊了她:“阿虞。” 虞美人愣了一下。 忽然间就懂了什么叫“时过境迁”,人世间很多事,有些是怎么都过不去,有些放下也很容易。 她都回来找程斯以了,也不想再因为那些事,跟他的母亲对峙到底,所以也已经过去的事情翻篇,抿唇:“夫人,我来找程斯以。” “好。”程夫人猜到了,“他在他的院子,我带你过去吧。” 虞美人便跟在她的身后。 两人一起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,都没有说话,老宅很大,步行也要几分钟。 经过一排桂花树时,程夫人忽然停下,在树荫下转身看着她。 “五年前……不对,算起来,得是六年前了,你的事,我已经都知道了,我对你误会很深,偏见也很深,因此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,这些,是我应该向你道歉的。” 程夫人道,“你想让我怎么弥补你都可以,我只希望,你不要因为我,拒绝斯以。” “过去的事,不用再提了。”虞美人说了,那是乱账,理不清的乱账,所以都算了。 “但我听说,他不太好?怎么个不太好法儿?是不是心理障碍的问题又严重了?” 程夫人点了点头,继续朝程斯以的院子走去。 “那天你走后,他就生了一场大病,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来,因为身体虚,畏寒怕冷,庄园里就开着壁炉,开壁炉是要开窗或者开换气的,他反而是把换气扇和窗户都关了……还好我们一直关注他,这才及时把他救下。” 否则就是一氧化碳中毒,很难救回来,虞美人心脏疼了一下:“他没去看心理医生吗?” 程夫人叹息:“我们帮他找来了之前为他治疗的Gloria医生,但他不肯见,说自己没事,只是累了想休息,我们也不敢再让他一个人待在巴黎,就把海外部的工作,暂时转交给其他人,带他回沪城,一直到如今。” “大半年了,我们也不知道,他现在是好还是不好?说他不好吧,做了身体检查又没大碍,说他好吧,他的精神又大不如从前。” “他本来就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,现在更加不愿与人接触,最常待的地方,就是画室,他喜欢画花,画得最多的花,是虞美人。” 虞美人沉默地听着,然后才问:“苏酥还在吗?” “在,斯以对别的都不太感兴趣,对苏酥一直很上心,亲自养着。” 虞美人意外的是:“程斯以现在也喊她苏酥吗?”不是乔峤? 程夫人则奇怪:“不是一直叫苏酥吗?‘落叶枯林一夜苏,枝枝节节糁琼酥’,斯以说这是她名字的由来。” 看来,程斯以没在程夫人他们面前,喊出“乔峤”这个名字。 虞美人便也没有多说,只是问:“苏酥是孤儿?” 否则解释不了,这个孩子出生就在程斯以手里的原因。 程斯以那时候就算偏执,也不可能做出抢夺别人孩子的事情。 果然,程夫人颔首:“对。苏酥刚出生没多久,就被她的父母遗弃在斯以一直资助的那家福利院,福利院报警抓到了父母,是一对未成年,两家家长都不愿意要这孩子,斯以觉得有缘,就收养了,现在记在程家的户口上。” 再走几步就是程斯以的画室,虞美人竟然有种“近乡情更怯”的感觉,顿住脚步。 转头看程夫人:“我先去看孩子吧。” …… 冬天白昼短,程斯以放下画笔,外面的天已经黑了,他的侧脸在朦胧的夜色里,寡淡漠然。 他调着颜料,准备画一朵粉橙色的虞美人,心脏在这时候毫无征兆地揪疼了一下,像是感知到什么? 他顿了顿,然后自嘲地一哂。 他已经很久不知道喜怒哀乐是什么滋味,还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,原来还会心疼……疼别的就算了,心疼? 他哪儿还有心。 程斯以抿了下唇,继续画花,后来天实在太黑了,看不见了,他正要喊佣人把灯打开,灯便自己亮了起来。 “谢谢。” 程斯以以为是佣人,没有回头,眼睛还在画上,“去看苏酥睡醒了吗?她中午只喝半瓶奶粉,要是醒了肯定会饿,让月嫂喂她再喝些,我洗个澡换身衣服,然后就去看她。” “……” 虞美人就算有心理准备,但在看到他明显瘦了许多的背影后,鼻尖还是忍不住一酸。 他还是喜欢穿暖色系的衣服。 棕色的圆领毛衣,但后背两片肩胛骨却在衣服下高高凸起,她刚才还问了小院的佣人,都说他现在一日三餐吃得很少,有点儿厌食症。 露出的后颈皮肤苍白,青色的筋脉明显,他本就白,程夫人说他现在不愿意出门,最多就是带苏酥在院子里走走,晒不到太阳自然没有血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