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愣着干嘛,”刘成伟一脚踹上安无咎的小腹,拿腿压住他的腿,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将他固定在沙发上不能跑,又回头对上野喊,“搭把手啊。” 安无咎猜到他们不是单纯来给自己送吃的,可刘成伟就这么死死压着他,另一只腿的膝盖直接压住他受伤严重的手腕,安无咎根本没法反抗。他挣扎着,看上野拿着那个又干又硬的面包强行往他嘴里塞,他摇头反抗,刘成伟就掐得更紧,几乎要把他的脸掐烂。 “咳!咳咳!”面包几乎要呛进气管里,安无咎只得咽下去,不住的咳嗽。 “应该行了吧……”上野问刘成伟,“只要吃下去就算任务成功。” 任务…… 果然是为了完成他的任务。 垂头咳嗽的安无咎涨红了脸。这些硬塞进来的食物连同屈辱一起,让他窒息。 刘成伟笑起来,“那也就是说,我也可以抢了?我试试。” “你可就两次机会啊。”上野怕他吃亏,试图阻止。 刘成伟根本不管不顾。一方面他极度想要让这个所谓“很强”的家伙吃瘪、丢脸,这样他就可以得到巨大的满足。另一方面,他相信自己的能力,知道自己不会沦落到没有物资的程度。 “我还就抢了。” 他将上野“好心”施舍的、安无咎又没有完全吃下去的半块面包夺走,面包上的悬浮标签顿时变成[刘成伟]三个字。 刘成伟大笑,“真的可以!” 上野踮起脚瞅了瞅,“啊,这么快就是你的了啊。” “怕什么?你这不是已经完成了那个分享食物的任务了吗,还差明天后天的,到时候你物资翻倍,比我强多了好嘛。” “也是。” 他们就这样有说有笑地离开了,临走前刘成伟还踹了一脚安无咎,理由是他吐出来的面包弄脏了他的鞋。 歪靠在沙发上,意识消沉的安无咎脑子里忽然闹出一个念头,一个可以自救、但颇有些恶毒的策略。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,像摁灭一个烟头那样决绝。他甚至有些自我怀疑,对自己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感到怪异。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,等到安无咎站起来的时候,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。口渴让他本能地移动,走到之前沈惕站着的地方,现在对方已经不知去向。 最后,安无咎在矮柜前停驻。只片刻,他拿起那瓶被沈惕遗弃的香槟,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。 味道不算差。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,拎起酒瓶走向会客厅的另一扇门,这里通着另一条长而曲折的走廊,阴森的窄道幽暗看不见尽头,墙上每一米安装着一个圆形的什么装置,安无咎看不清。每当他走过一个,那东西便骤然亮起,是一盏幼年天使形状的灯,但是只有天使的头颅。 他们一枚又一枚,在安无咎的身后发光,而后熄灭。 他步伐缓慢地深入,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条笔直的走廊,而是存在拐角的。 有对话的声音,但很小声,安无咎听不清内容。他立刻在迈过这盏灯之前收回脚步,矗立在黑暗之中。 他的脚步声很轻,几乎听不见,因此对方并未发现他。凭着对声音的记忆,依稀能辨认出是杨明和上野。 尽管听不清内容,安无咎也发现了些许异样。和之前杨明表现出的想要掌控一切的状态不同,这次对话中,胆怯的上野显然说得更多,而杨明只是应声,并没有说什么。 想要听清就必须靠近,但安无咎不想冒险。 很快,对话声减弱,最终消失。他听见两个人的脚步,朝里散去。 在走廊里静静站了一会儿,安无咎也往里走去。 里面的结构更加复杂,走廊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结构的门廊,有四五扇门,其中一扇巴洛克风格的圆形拱门,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天使雕像,拱门上方的位置有悬浮的、[休息室]字样的投影。原本白色拱门应当烘托出精致而神圣的艺术感,可大概还是上午,这里没有开灯,幽绿色的投影成为晦暗门廊唯一的光源,连拱门上圣洁的天使浮雕也变得诡异非常。 安无咎扭过头,其他门上投射的分别是[琴房]、[阅读室]、[资料室]和[会议室],门后又是长而幽深的迂回通廊。 这个地堡的结构倒是很适合秘密会晤。 [休息室]的门后是一个新的门廊。安无咎刚推门进去,就看见了钟益柔的背影。 门廊宽敞也比之前的门廊要明亮些许,有八扇不同的雕刻拱门,分别标有1到8的数字和人名。 [1杨明]、[2钟益柔]、[3上野大成]、[4吴悠]、[5安无咎]、[6老于]、[7沈惕]、[8刘成伟] “不完全是按照生存价值来排的,对吧?”钟益柔没有转头,直接说。 安无咎没有伪装,很轻地嗯了一声。 她转过头冲安无咎笑了一下,“你走路没声音呢。” “那你怎么发现的?”安无咎问。 钟益柔挑了挑眉,“女生的直觉。”说完她眼神流露出有些刻意的抱歉,“怎么办?你现在完全被针对了。” 安无咎没说什么,他在判断这个女人究竟如今是什么态度。 “我直接说了。”钟益柔抬了抬双手,“目前我没办法帮你。” 她调取出自己的参数,头顶上立刻出现一条焕发着荧光绿的血条,“我的武力值最低,就算是两次机会都用来奶自己,也只有三条血,真的决斗起来,我自身难保。” 听到她这么直接,安无咎反倒轻松许多。他想到些什么,用很慢的语速问:“死了会怎么样?” “圣音不是说了吗?脑死亡。”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“现实中的我们不是都进入了游戏舱里?那玩意儿跟胶囊似的,要真死了,且24小时后确认没有假死,胶囊里的装置自动把我们弹进处理厂,回收成肥料。”说完她露出嫌弃的表情,“这种死法一点也不优雅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安无咎问。 钟益柔顿了顿,那张总是神采飞扬又风情万种的脸难得出现暗淡的神情。 “我亲眼看到过。” 她轻微地皱了皱眉,很快松开,坦荡的样子来得非常快,“进胶囊舱的时候,我的小姐妹就在我隔壁,我们约好要一起出来,但她就……先走一步了。” 听见这些,安无咎有些动容,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安慰的语句,但嘴却跟不上,被钟益柔抢了先。 “所以说,”她没有遮遮掩掩,“为了活下来,我会站队到杨明那一边也不一定。” 安无咎点头,没有说话。 他这幅乖巧懂事的样子,让钟益柔更加怀疑杨明的话术。她好心提供策略,“你这样,倒不如去和上野或者刘成伟打好关系。他们一个能复制物资,一个能抢,到时候说不定会分你点儿。” 安无咎没有说话,他也并不打算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钟益柔。不过钟益柔太聪明,一直盯着自己发红的脸颊。 这种被审视的感觉不太舒服,安无咎试图走开。他注意到8号门旁边的墙壁上固定了一本看起来很厚的书,于是朝那走过去。 “你不会真的打算让所有人都平安活下来吧。”钟益柔跟随他过去,定步在那本书前。 “你觉得我……在说谎吗?”安无咎伸手到那本书上。 这书看起来很久了,这一页无法翻开,仿佛已经定格许久,覆着一层厚厚的尘埃。 “杨明说得太像那么回事儿了,不过在你说出来那些话的时候,我的心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小感动的,好久没在圣坛遇到过好人了,哪怕是装得很像的假好人。” 安无咎笑了笑,没说话。 “理想主义者在这里可是会变成短命鬼的。” 见他翻开书,钟益柔也凑上去,吹开上面的灰,将这两页的内容念出声,空白很多,字很少,写的似乎全是要求。 “1、各位玩家需在晚上进入个人休息间,午夜十二点以后将全范围释放催眠气体强制入眠(员工使用熬夜技能除外),入眠后玩家不会苏醒,直到上午六点药效完全散去,玩家才会渐渐醒来。 2、第一晚十二点以前,可以进入自己所在休息室的隔壁房间,左右均可,其他房间不可进入,1号和8号亦视为隔壁。使用强制手段进入其他房间视为犯规(流浪者使用技能除外),扣除一半能量值。 3、如果第一晚已去其他房间留宿,第二晚则需沿着第一晚的路径进入下一个房间,若未曾留宿,则左右两个路径均可,以此类推。 4、可在不犯规的情况下留宿他人房间。” 念完,钟益柔沉思了一下。 “好奇怪的规定,像下棋一样。”她扭头去看安无咎,一副自己的观点需要得到认同的表情。 为了满足她,安无咎也点了点头。 “所以,比如你。”她站到了5号房的门口,“你今天晚上如果不想去自己的房间,就只能去4号或者6号,第二天晚上就只能……” “去3号或7号。”安无咎接道。 “没错。”钟益柔站在5号门前思考着,“可按照规定写的,一到十二点就会强制入睡,就算去了其他人房里,能干什么?难不成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啊。” 明明也算是个荤段子,但面前的安无咎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波澜,眼神甚至很纯真。他复述了一遍钟益柔的话,带着一点点疑问语气,“不可描述……” 说完这几个字,七号门忽然啪的一声从里面打开。 是沈惕。 戴着红色头罩式耳机摇头晃脑走出来的沈惕。 钟益柔被他吓得闪了一下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 沈惕指了指门上的数字7和自己的名字,伸手开了一下自己的门把手,打开门、又关上,然后走到5号门的门口,伸手去拧门把手,打不开,转过身面对两人,抬起两只手臂在胸前交叉,做出“不行”的手势。 钟益柔眯起双眼,扭头看向安无咎,声音很小。 “……这人是哑巴吗?” 安无咎摇了摇头,直接戳破,“他……刚刚说过话。” 戴着面罩的沈惕冲安无咎歪歪头,双手叉上了腰,以示不满。 钟益柔直接忽视他的动作,继续问:“说什么了?” 安无咎顿了两秒,仿佛在犹豫什么,但最后还是吸了口气,将手里的酒瓶搁在地上,抬手捂嘴。 “啊。” -------------------- 作者有话要说: 沈惕,你真的很会找时机出来 沈惕:想去老婆房间被达咩了第7章机械腕骨 钟益柔看了看安无咎,又盯了盯沈惕的面罩。 “你俩玩儿我呢。” “没有。”安无咎摇着头,表情认真。 钟益柔一脸怀疑地打量他,安无咎弯下腰将刚刚放在地上的酒瓶又拿起来,这才发现他手里竟然握着一瓶香槟,有些不可置信,“这是哪儿来的?我记得物资里没有啊。” 安无咎直接拿着酒瓶指向沈惕,老实交代,“他的。” “他的你就敢喝啊,万一是毒药呢?”钟益柔几乎要翻白眼,觉得眼前这个小白兔一样的男孩儿怎么看都不像是杨明口中的人。 该不会是诈骗吧,找个起始目标下手,然后各个击破。 安无咎解释:“他喝过了我才喝的。” “好吧……”钟益柔这才理解,望向沈惕,“那你又是从哪儿弄来的?” 被质问的沈惕将虚拟面板调取出来,又转到积分兑换的界面,手指滑来滑去,找到了相同的香槟,展示给他们俩看。 从他的动作,安无咎竟然看出一丝骄傲自豪的感觉。 钟益柔的反应比安无咎想象中还大,“你疯了?每个人每轮游戏就一个兑换机会,你拿来买酒?” 她又瞟了眼屏幕上香槟下面的价标,恨不得要自掐人中,“这瓶酒居然卖三千圣币!上轮游戏我也就得了五千的币诶。定价这么离谱他们怎么不去抢啊?” 说完,她又做出气沉丹田的动作,“不行,不能发脾气,发脾气不优雅。” 沈惕耸了耸肩,手指随意地滑了滑,像是在给她展示其他的商品界面。 安无咎特别留意,忽然明白为什么沈惕没有购买其他东西,大概是碍于这场游戏的性质,商品页面里的食物饮品都显示无法购买,唯一可以买的就是这个高价酒。 “好贵啊。”他自言自语式念叨了一句,然后主动将手里的酒递回给沈惕,要不是右手受伤,他会双手奉还,“抱歉,我……只喝了一口。” 但沈惕只盯了盯他的手,然后抬起头对安无咎比了个叉,表示拒绝接收。 “肯定是他喝不惯,真败家。”钟益柔摇摇头,对安无咎说,“你拿着吧,你也没有别的物资。” 她的语气令安无咎琢磨了一会儿,像是安慰,又有点歉疚的意味。 说完,钟益柔用她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安无咎的脸颊,“刚刚我就想说了,你脸怎么了?这么红,上面还有指印。”她凑近些,安无咎的皮肤太白太薄,不知道对方是用了多大的劲,留下的印子特别明显。 “没什么。”安无咎轻轻摇头。 钟益柔不相信,她柳眉一吊,“是有人欺负你吧!” 安无咎没有说话,他盯着钟益柔的脸。 他不说并非逞能,而是希望能在除了已经针对自己的人面前展示出他的弱小和无辜。 她的脸上似乎表现出愤懑和义气,可他不确信这个女人是否可以相信。但如果真的把目前的感知量化成一架天平,到目前为止,[信任]的一方必然获得了更多一些的倾斜。 如果在杨明的引导下,被孤立是必然的,那安无咎就需要利用这种孤立,为自己铺垫出无法反抗的假象。 到最后,安无咎也没有回应钟益柔的话,反而抛出另一个问题,“你们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游戏?” 钟益柔抬眼瞥了瞥他,更正道:“不是‘你们’,是我们。” 因为安无咎的表述,她似乎开始接受这个人失忆的可能,脸上的表情松弛些,“每个人进来的目的都不一样,有的是为了钱,想要很多很多钱,有的人就是想住到富人区,想呼吸干净的空气,看到阳光。还有人想救别人的命,救自己的命……” 她笑了笑,“其实也一样,都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。” 救命。 这个关键词让安无咎引起注意。 他猜想,自己最初进来的目的,大概率就是为了救活病榻上的母亲。只是他有些意外,原本以为这些参赛的玩家很多会是强制进入的,没想到竟然都是主动自愿地参加。 当时的自己也是吗? 现在正规的医疗资源对普通人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,病入膏肓的母亲想要活命,只能花钱,很多很多钱。 这或许就是他唯一的办法。 “你知道吗?我赢了第一局之后回到现实,把我所有的圣币都兑换成奖金,足足有两万块,我拿去买了漂亮的衣服,还痛痛快快吃了顿大餐。”钟益柔的表情却不像她说的话那样开心、兴奋,“那是我第一次吃到真正的牛排,不是便宜的合成蛋白质,是肉。我还开了瓶酒,特别奢侈地倒了满满两杯,一杯倒在地上。”她露出怕被说浪费的小表情,解释道,“给我朋友。” “抱歉。”安无咎轻声说。 钟益柔笑了,“你抱什么歉,都跟你没关系的事。” 安无咎又问,“每一次游戏结束都可以回到现实吗?” 钟益柔点头,“可以。不过只有24小时的时间。如果过了时间还没回到游戏舱,你就会被处死。”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,“还记得热身游戏之前的那个男人吧,一样的下场。” 24小时…… 至少这样可以见一面。 “哎。”钟益柔双臂环胸,瞥了瞥安无咎吊起来的手,“你的伤怎么来的,也不记得了吗?” 安无咎回过神,对她摇头。 “这是上一关多惨烈才会受这么重的伤。” 整条右臂都有严重的挫伤,右腕直接皮肉绽开,伤口尚且算整齐但呈现出锯齿状,像是电锯活生生锯成这样的。如果不是这副金属骨骼,恐怕这只手就没了。 钟益柔提了一句,却让安无咎陷入沉思。 如果说杨明说的是真的,自己和他是同个关卡,而且还是操控全局获得最大胜利的人,那么为什么自己受伤严重,杨明却好好的,甚至连西装都没有一丝破损。 这很不合理。可如果说杨明说的是假话,他眼底对自己的忌惮是很难隐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