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一个外表看起来就很悲观的人,只会给周围的人带来负面情绪,南杉很清楚,所以他整日整日挂着笑脸,也习惯性这样笑下去。 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伪装下去,可他的师父得了重病,而他根本拿不出那笔钱去治疗,看着师父的病一天天加重,他只能去圣坛冒险。 拿到第一笔圣币积分回到现实,让师父住进医院的时候,南杉就什么都不怕了,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这样闯下去。 在圣坛里,他更是见惯了人心险恶,直到他遇到安无咎一行人,尤其是吴悠。 一个小朋友,竟然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,还看起来这么沉着和安静,一下子就吸引了南杉的注意。他把装着救命药的针剂交给对方,其实也不完全安心,但他知道,如果连小朋友都不能救他,那可能就没有别人了。 这个小孩果然救了他。 当南杉知道,原来吴悠和他的经历相仿时,不得不承认,他的确产生了微妙的共情。他一眼就看穿了吴悠坚强外壳下的脆弱和迷茫,但并没有拆穿。 他被抛弃,是因为他没有价值,吴悠被克隆出来,是因为他的心脏有价值。 这些生死之交让南杉故意伪装出来的轻浮渐渐沉下去,逐渐露出他原本的样子。 连南杉自己都不知道,他对吴悠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,但他的确变了。 死亡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,随时可能斩下,他只能把喜欢变成保护吴悠的勇气,随时准备为他赴死。 回到和平的现实,他反倒退缩了。 这个孩子的未来多美好啊,有着万千可能,为什么一定要局限在他手中呢。 身处吊桥中的两个人,一旦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,还会心跳加速吗? 吴悠就站在他眼前,握住他的手腕,直视着他,眼中有什么在晃动,看起来让人无法拒绝。 南杉也的确拒绝不了,他上辈子这辈子都说了很多谎,全都是笑着说的,可现在,他笑不出来,也无法说谎搪塞吴悠。 “你又不想说了?”吴悠的眼睛有些湿润,像执着的小狗。 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,所以认为自己可能不太讨喜,或许南杉就是随口一说,他们这一次重生,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,这二十多年,南杉或许已经遇到了他喜欢的人。 吴悠甚至不能确认,之前的南杉真的对他有不同的感觉,还是把他当做一个弟弟来看待。 这些都是未知,他已经受够了在未知里摸索,恢复记忆的第一个瞬间,他就想寻求答案。 但南杉始终不开口,好像根本不记得当初所许下的承诺。 吴悠越想越觉得难过,眼眶酸涩,侧过了头。 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,水线顺着广告牌的边缘淌下来,但太阳也不走。 怪异的天气,就像他们此刻矛盾的心。 吴悠松开了手。 “怎么了?”南杉靠近了一步,偏过头,“你不开心了吗?” “没有。”吴悠吸了吸鼻子,转过脸,“你不想说的话,我先回家了。” “我不是不想说。”南杉伸出手,扶住吴悠的肩,下意识想留住他,“别回家。” 吴悠抬眼看向他,没有流眼泪,但眼尾发红,很倔。 南杉根本舍不得他露出这种表情,但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。 “我可以抱你吗?”他脱口而出。 吴悠还是那样看着他,像只被丢弃的小狗,可怜又倔强地回到主人面前,但一声也不叫,假装自己根本不在意。 “你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。”南杉用握着棉花糖的手抽出吴悠手里的棉花糖,替他拿住,然后张开双臂半抱住他。 手臂与后背之间微妙的距离,暗示他矛盾的内心。 “我要说的,不要不开心。”南杉安慰他,声音很低,只有两个人能听见,“我之所以那天想说,是因为我们可能没有以后了。” 没有反抗他拥抱的吴悠,突然间反问,“那现在我们都安全了,你反而不想说了?” 南杉顿了顿,吴悠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萦绕在耳边。 “因为,大家都安全了,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,比如你,以后你的面前会出现很多种选择。”南杉的语气有些迟疑,仿佛连他自己都无法坚定跟从他所说的话。 但他还是继续,“我们现在的生活来得很不容易,你和我都知道,之前不是还说,现在的爸爸妈妈对你很好吗?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破坏……” 吴悠皱着眉抬起了头,打断了他的话,“你希望我有一个好的人生吗?” 南杉顿了顿,“当然。” 周围的人群很忙,每个人好像都有各自重要的目的,为此奔来赴去,淡漠地穿梭于雨中,只有吴悠和南杉,好像是被时间锁定的两个人。 “那你喜欢我吗?” 吴悠揣在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,甚至做好了逃走的准备,“我的意思是,现在的你喜欢我吗?” 他的直白让南杉无所遁形。 想了又想的犹豫,反反复复的决心,在与吴悠不确定的双眼相对时,彻底决堤。 “喜欢。” 南杉脸上的笑意完全地消失了,好像剥去了那层掩饰他孤独内里的外壳,将无助、寂寞、挣扎和胆怯的他展示给吴悠看。 “不止是现在,过去,很多个循环里,我都是喜欢你的。” 这句话就像是棉花糖做成的锤子,砸在吴悠身上,感觉不到疼,但让他懵了。 迷茫的瞬间,他一直克制的难过也终于倾泻出来,圆而大的双眼落下几滴泪。 看到他一脸迷茫地掉金豆子,南杉心疼极了,伸手去给他擦,很小心也很小声说:“悠悠,不要哭啊。” 吴悠自己抬手,用手背胡乱擦了擦,“谁让你都不说,我都猜不透你想什么……” 这一次他主动抱住了南杉,埋头在他胸前,闷声闷气地说:“我知道未来有很多选择,但是过去那么多次,我都选择你,这还不够吗?” “我喜欢你,南杉。”吴悠下定决心要戳破这层关系,也就干脆一口气全部说出来,“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,我的人生也会很遗憾。” 南杉怔了怔,他的手僵直地举着两朵紧贴的棉花糖,黏腻的糖液顺着他的手指淌下来,来不及阻止。 他已经掩饰不了,自己所谓的那些矛盾其实都一样。 为保护吴 悠而牺牲,和为了他退缩回朋友的身份,勇敢,怯懦,都是南杉。 如果吴悠要求他留下,他再怎么说服自己,也根本不会选择离开。 “和我在一起吧,南杉。”吴悠抱着他,攥紧他后背的布料,下意识的动作像撒娇一样,完全就是犯规的动作。 南杉还是保留了最后的理智,“早恋对你的影响很大,我喜欢你,可以一直等你,等到你上大学之后再正式交往,可以吗?” 听南杉说话的吴悠有点出离,他已经料到南杉要说什么,听完之后,他拿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撞着南杉的胸膛,一再犯规。 “我很快就成年了,就一年多。” “是啊,那就成年的当天,怎么样?”南杉又开始了他的“循循善诱”。 吴悠的动作停了,但额头还是抵在南杉身上,像是在思考。 最后他也妥协了,“那好吧。” 吴悠抬起头,两手揣回口袋里,盯了南杉一会儿,“……到时候你不会变心吧。” 南杉无奈地笑了,伸手去摸吴悠的头,“你在想什么?怎么可能。” 笑意敛去之后,他又郑重对吴悠说:“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,你可以把这一年当做一个考验期,我会好好表现的。” 吴悠抿住嘴唇,瞥了一眼南杉的手,“我的糖都不能吃了。” “再买一根?”南杉询问着,扭头一看,摆摊的大爷已经挪地方了。 吴悠摇头,“不用了,下次再来吧,反正你会陪我来的吧。” 南杉唇角勾起,“当然。” 太阳雨停了,拥挤的等雨人群和暮色一起四散,朦胧的月亮出现在天空。南杉送吴悠回家。一路上,吴悠都没有说话,后知后觉地为自己刚刚的直接而感到羞耻。 但南杉就好像知道他会尴尬似的,一直对他说着最近发生的事,譬如那个很相信风水的白人富商,还有客户说的哪里闹鬼的事。 一直到吴悠楼下,他才改口说;“到了是吗?原来你住这里,看起来还算比较安全……” 还没说完,已经从尴尬里调整过来的吴悠打断了他,“我跟你说件事。” 南杉点点头,“你说吧。” 吴悠发现他完全是傻的。 他的尴尬调整过了头,又回到非常直白的那个极端。 吴悠手揣在卫衣兜里,一步跨上去,直接站上绿化花坛,抹平了他和南杉的身高差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花香,香得让人有些发晕。 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香气,吴悠真的晕了头,凑过去亲了一下南杉的脸颊。 因为动作太快,他的准头有些偏差,亲到了南杉的耳廓。 不是。 反应过来之后,吴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 但他至少不能表现得像南杉这么胆小。 “你就当是考验,我上楼了。”吴悠装酷地从花坛上下来,大步径直朝门口走去,还伸出一只手,头也不回地做了拜拜的手势。 只留下南杉一个人在原地发懵。 回到家,吴悠支支吾吾回答了父母的问话,然后自己回了房间,一头栽到床上,在枕头上捂了好久。 感觉心脏要爆开了。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当他稍稍平复下来,却突然收到了一个消息。 抬起头查看时,才发现是南杉发来的。 [悠悠,我是南杉。 说好了让你考验我,但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,反思了很久,感觉第一天我的表现就不太好,真是抱歉。 明明我是大人,喜欢你,还要你来戳破,真的太不成熟了。给你写这些,有两个原因,一方面是在电影院前,我发现你对于我的感情不太确信,是我的问题。在这里我要严正声明,我非常喜欢你,超过任何人(因为我重新活过一次,所以可能还能超过你的爸爸妈妈),这一点希望你能认可,过去我表现得不够,以后你一定会发现的。 其实在循环的末尾,在森林里,我看着你的脸,还有你身后马上就要升起的太阳,觉得好难过,我当时想,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和眼前这个小孩在一起了,甚至都看不到他长大的样子。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,但如果真的说出来,好像只会让我们更加遗憾,所以我没能向你告白。 回到现实,当我知道你的人生有了改变的时候,就有点不敢说出来了,之前发生的事,好像每一件都引发了蝴蝶效应,我不想因为我,阻碍你的成长,未来很广阔,你会遇到很多人。 但你告诉我,你不想遗憾,我更加不想成为你的遗憾。 现在的我想做一个负责任的大人,也想表达对你的爱,所以我不会让你再需要猜测我在想什么,会都说出来,保护你,陪伴你。 但是,如果我之后有任何越矩的言语或者行为,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指出来,这对我很重要。 在我身边,你不需要隐藏任何的想法和感情,可以放心地做你自己,可以任性,这对我来说也很重要。 假如考验期间,或者是之后的任何一天,你突然不喜欢我了,不要害怕,跟着你自己的心去走。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恋爱对象,所以如果有更好的选择,我永远支持你。 其实我现在好紧张,比参加任何一场游戏都要紧张,但愿你读完以后,能明白我有多喜欢你,也希望这不会成为你的负担。 我会等你,不要担心,但是你不需要等我,我知道你很善良,心很软,就假装自己手里有一个按钮,按一下就可以随时喊停。 心意,但没有办法说出口,就把这封信拿出来再看一遍,明确我对你的承诺。 我不害怕你离开,你也不要害怕伤害我,好吗? ——南杉。第166章番外五:沈惕去学校 短短几天假期,沈惕就搞定了安无咎的家人,在安无咎的要求下,沈惕把之前他们在圣坛里的记忆给他的爸爸妈妈和妹妹看。 当然,这其中也删除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内容。 得到了这些记忆之后,沈家父母也就更加理解了儿子为何如此执着,为什么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沈惕。 被输入记忆之后,沈父沉默了很久,而安从南更是落下眼泪,光是从这些过去的记忆里去窥探他们之前的努力,已经足够令人唏嘘,尤其身为父母,更为那个时候的孩子感到心疼。 那个从十岁开始就堕入地狱的孩子,也曾经努力地和自己的命运抗争过,一次又一次,为了所有人。 有那些经历与记忆,他才是完整的。 沈惕也删除了关于莉莉丝的所有,那根本不应该属于沈南,也不需要沈南知晓,她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被家人宠爱的小女孩,快乐地长大。 假期过后,安无咎又回到学校上学,沈惕想像在家一样,晚上潜入他的房间,但安无咎以宿舍有四个人为由阻止了他。 “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,就像你之前那样,到处都在传灵异事件。”安无咎煞有介事说,“要么就是把你当成变态。” 沈惕没办法,只能听他的话。 他并不是缺睡觉的地方,也不缺钱,只是过去二十年对他来说太漫长了,现在沈惕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整天和安无咎黏在一起。 但真的来了之后,发现安无咎也有自己的事要做。 沈惕甚至想,要不然他也考大学好了,就考安无咎这个大学。 “啊?”钟益柔和他视频的时候还在摆弄义体,“可是我们学校很烦的,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宿舍都隔很远,你确定要来吗?还有我们学校超级严格,作业多得要死。” 沈惕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。 无论如何,他一定要去见安无咎。 说做就做,沈惕先去了一趟安无咎家,赶在他父母上班前给他们送了早餐。 “正好小沈,”安从南听说他要去学校,拿出她亲手做的柠檬蛋白挞,都递给沈惕,“你帮我带给安安吧,你们一起吃啊。” 沈惕点头,拿好甜点去往安无咎的学校。 他早就听钟益柔说他们学校大门口需要虹膜验证,所以直接走捷径,闪现到他学校里的林子里。 好在一大清早,这里连个晨跑的学生也没有,否则见了他恐怕又是跟见鬼一样。 沈惕嘴里叼着棒棒糖,四处望了望,开始寻找安无咎的宿舍位置。 这里没有路牌直接指引,沈惕走到食堂门口,看到很多学生,于是上前打听。 被询问的男孩子一看到沈惕,眼睛都睁大了些,连忙把叼在嘴里的吐司拿下来,“学、学生宿舍吗?你想去哪个院的学生宿舍啊?” “生命科学院的。”沈惕笑着回答他。 “啊,我想想……” 对方正思考着,沈惕随意瞥了一眼其他地方,没想到让他看到一个色狼!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学生,至少三十岁,站在一个队伍里,紧贴着一个女孩排着队,不停地往女孩身上蹭,还心虚地四处张望,手里拿着什么,恐怕是要拍照。 沈惕是透过食堂的外墙看到的,所以不好跟眼前的男生解释,直接拍了拍他的肩,“谢谢你啊,同学。” 他叼着棒棒糖,冷着一张脸朝事发地走去。 “可是我还没说在哪儿……”被询问的同学跟着转过身,挠了挠头,也不知道这个帅哥是怎么回事。 沈惕很无语,就他走过去的这段路程里,竟然没有任何人抓色狼。 原本沈惕根本就不是见义勇为的类型,过去的他在圣坛里就算遇到杀人,也根本不会有任何触动,他与人类无法共情,有着天生的隔阂。 但现在的他早就和之前不同,虽然无法共情大多数人类,但会非常厌恶垃圾人。 或者说,他也被安无咎强大的道德观所影响。 各种理由都让沈惕决定第一时间出手,他阔步走过去,站到色狼背后,身形高大的他影子都完全覆盖住那家伙。感受到可怕的压迫感,色狼一下子收回手。 “喂。” 前面的男人吓得肩膀都抖了抖,回过头,佯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。 沈惕颇为不屑地勾了勾嘴角,“大叔,你的手上拿着什么啊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