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无咎就是被这声音惊醒的。 他的后颈很痛,想也知道对方就是用偷袭击后颈的方式让他昏迷的。右肩被绳子勒着,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受到新的挤压,剧烈的疼痛令安无咎很快从昏迷中清醒。 目前为止还在意料之中。 安无咎试图动腿,但无济于事,周亦珏与马奎尔明显只是想让他无力旁观,让他袖手无策,所以才会用绳子绑住他周身,连唯独剩下的一只手也绑在身后。 蒙眼后的安无咎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,于是听觉变得格外灵敏。 他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声,称自己为“落网之鱼”的嘲讽,还有金币下坠的声音。 金币的声音这么近,至少说明他此刻就被吊在兑换室里,并没有离开,机器声在自己的后方。 安无咎回想到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间兑换室时看到的场景,除了那座巨大的推金山机器,这个房间的装饰也十分不同,天花板上有许多间隔的钢条,是用来固定这座大型机器的。 那么他现在就是被他们吊在兑换机器前方的钢条下。 选择兑换的时候,安无咎特意挑了个尽可能大的数字,将兑换时间拖长,如果没有猜错,这个时候周亦珏和马奎尔应当还没有拿走他的积分币,否则,他们现在一定是为了分赃而争执了。 沈惕呢? 室内无风,人多音杂,安无咎想到沈惕,心中的不安不断地放大和扩散,直到…… 直到他听到了耳坠碰撞的声音。 沈惕就在他的附近! 他一定也是被这些人吊了起来,但不知道是否已经清醒了。 安无咎心中有一丝慰藉,至少现在沈惕还在他身边。 黑暗的视野之中,红珊瑚耳坠如同一盏星火,将模糊的距离具象化成一个不近不远的点,蒙眼的安无咎仿佛能够看到那个点。 那就是沈惕的位置。 “这玩意儿也太他妈慢了。”马奎尔忍不住照着兑换机踢了一脚,机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,“到底是兑换了多少?” 可就在他踢了一脚之后,突然间,整个房间都黑了下来。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“怎么黑了?停电了吗?” “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?” 马奎尔心中有些不安,难道真的是自己一脚踢成这样的? 周亦珏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安无咎和沈惕的身上,他猜测应该是这两人为了逃脱使出的诡计。 不过黑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,很快,灯光重新亮起,兑换机器再一次恢复之前的金光闪闪。 周亦珏盯着两人,微微眯眼,他们并没有逃离。 就在这时候,安无咎听到一个厌烦的声音。 “吵死了。” 马奎尔愣了愣,抬头一看,是沈惕说的。 他同样被蒙了眼,吊在半空,但似乎是苏醒过来了,整个人长吁短叹起来。 “把我弄这么高,真是辛苦各位了。我这个头都抵得过你们用的梯子了吧。” 被他嘲讽,黄紫两队的众人也略有不爽,出声议论。也就是这么一出声,让安无咎和沈惕确信,他们应该是把队伍里所有的人都聚集起来了。 就是为了垄断兑换区。 “你得意什么?” 马奎尔冷笑,“过不了多久,你就知道白忙活一场是什么滋味了!” “原来如此,”沈惕笑了笑,“你们可真是狡猾啊,趁我们兑换筹码的功夫把我们打晕,全都吊起来,让我们没法接触,只能任由筹码被兑换成积分币,再被你们拿走。” “是这样吗?” 沈惕将全过程全捅出来,周亦珏也不觉得意外。 “是又怎么样?”马奎尔笑了,“后悔了?你们光是一次兑换就要等十分钟,怕不是把你们两个人的所有筹码都兑换出来了吧,一下子倾家荡产,怕不怕?” 他知道现在沈惕不能拿他们怎么样。 就连他身上那把枪,都已经被他们收走了。 沈惕吊在上面晃悠着,“我当然怕,可我就是不明白,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呢?” 下面的人沉默了一时,片刻后,安无咎听到了周亦珏的声音。 “我们不想游戏这么无聊地结束。” “借口。”沈惕快速地打断了周亦珏的话,笑了笑,“周亦珏啊周亦珏,你这种有利必图的家伙,留着安无咎的命,不过是因为你知道他身上有彩蛋卡罢了。” 周亦珏听到这一句,愣了愣。 彩蛋卡? 马奎尔立刻反问:“你说什么?!”他猛地扭头,隐忍着被欺骗的怒火问道,“你知道他有彩蛋卡,所以不杀他?” “我根本不知道。”周亦珏反驳,可此时此刻无论他如何反驳,都已经是枉然,马奎尔原本就是不信他的。 周亦珏心中动荡不安,可表现得十分平静,“你不用白费心机在这里玩离间了。” 他莫名有一种不妙的直觉,感觉沈惕是在拖时间,可他又无法确定。 如果真的有,真的能抽出稀有的复活卡,他进入圣坛最大的愿望或许就能实现了。 他只想要一个人复活而已。 但周亦珏始终无法相信眼前诡计多端的两人。 “无论安无咎是不是有彩蛋卡,对我来说都不重要。” “是吗?” 安无咎笑了,他接过沈惕递给他的戏,开口便问:“如果我的彩蛋卡有机会抽中稀有道具卡,你也觉得不重要吗?” 说完,他用语音召唤圣音,要求显示他持有的彩蛋卡。 安无咎并没有想到,沈惕竟然会这样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命。 他明明不需要陪他走着一遭,也不必为了他身临险境,可就在这种时候,他满心想着的还是为自己找一个脱离危机的理由。 下一秒,安无咎的面前便出现了虚拟的彩蛋卡投影,三张,整齐地悬浮于空中。 但除他以外,没有任何人有权处置这三张卡片。 原本是没有不杀安无咎的理由,可现在真的有了。 马奎尔冷哼一声,“这三张卡我们直接抢来不就行了?” 沈惕笑了,“抢来?这可是系统给的卡,持有者要是死了,卡片也作废了,你怎么抢啊?” “而且……”他又晃悠着,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“你们?三张卡,你们怎么分呢?” 哗啦啦地,大量的积分币被推了下来,新的积分币从顶端的圆孔中出现。 安无咎心中算着,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批积分币了。 他仅剩的左手在身后缚着,但败也断臂,成也断臂。 只剩下一只手臂,无法像双臂俱全的人一样可以被牢牢地绑住。 安无咎忍受着剧痛,试着活动被绑住的手臂,试图用手指去够他们打下的结,绳子在他断臂伤口处摩擦着,疼痛愈发清晰,像是钝刀子慢慢地磨着皮肉。 沈惕的话将下面二人的嫌隙拉得愈来愈大,但周亦珏很清醒,对马奎尔说:“他在离间,如果你想要,埃夫隆先生,我可以给你两张,我只留一张。” “喂。” 沈惕语气里满是揶揄,“你们讨论别人所有物的时候,也稍微放尊重一点。” “说过要给你们了吗?” 周亦珏轻笑,“那恐怕也不由沈先生做主。” “是啊!”马奎尔冷笑,“还真以为自己是安无咎的姘头,说什么都算数了?像你这种家伙,也睡过不少人吧,他肯定也对你没感情,你们都是一类货色,互惠互利嘛,别弄得这么假惺惺了。” 明知他是恶意,但沈惕还是忍不住动怒了。 从他笃定安无咎对他无意开始。 马奎尔见他不说话,还要继续,“怎么,被我说中了?”他故意喊着安无咎的名字,“喂,安无咎,我看还是你喜欢他多一点,不过这小子心里一看就是没有你的,否则怎么会把你彩蛋卡的事都……” 还没说完,外面忽然传来极大的动静。 像是……许多人从楼梯上下来似的,重叠交错的脚步声异常的响。 他们来了。 听到预期之中的声音,安无咎心中的不安尽数消失,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,他用力地前后晃动自己合并的腿,试图将自己荡起来。 一次。 两次。 “看看外面怎么回事!” “难道所有人都来了?” 三次,安无咎终于晃起整个身子,如同钟摆一样,从前向后荡去,绳结在钢条上移动,从一开始的位置移动得更加向后。 应该够了。 安无咎努力向后一荡,双脚及时地触上兑换机器的玻璃柜,狠狠一蹬,猛地借力,整个人向前晃去! 就在瞬间,他肩膀处的绑绳从断臂处蹭下去,松散开。安无咎快速挣脱开被束缚的左臂,撞上沈惕的瞬间,用左手揽过他的肩。 在摇摇欲坠中,安无咎用仅存的手臂拥住沈惕,给了他一个极不完整的拥抱。 他明知这样的触碰就够了。 “我反悔了。”安无咎并不清楚,这一句话,究竟是对兑换机器说的,还是对自己说的。 他明明知道,只需要一个触碰,就可以放弃前面所有的兑现。 金币已经收回,机器已然重新运转。 这样就够了。 外面动荡的人群不受控制地涌入走廊,浩浩荡荡闯入兑换室。 “无咎。” 沈惕试图回抱,可他的手被牢牢绑住。 “沈惕,你欠我的那个好处……” “我现在可以兑现的,是吧。” 蒙眼的安无咎低下头,在兵荒马乱的黑暗中吻上沈惕的面孔,额头,眼睫,鼻梁,他沿着失误向下摸索,仿佛一个学习如何爱人的孩子,终于跌跌撞撞找到出路。 终于与他交吻。第88章割肉饲鹰 安无咎是抱着必死的心做出最后的计划的。 他与沈惕对队内的所有人说出接下来需要他们完成的每一步之后,观察大厅里紫队和黄队的动向,知道看到这两队人马全部消失在赌场。 等待片刻,安无咎和沈惕也去往一楼。 从一开始,两人就是故意跳进黄紫两队的陷阱。 自他们走后,红队剩下的6人争分夺秒,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完成两人的计划。剩余场上的队伍,除开红队和已经去占领兑换区的两队,只剩下橙绿蓝三队。 [现在周亦珏和马奎尔已经集中两组人马占领了兑换区,他们的计划很简单,只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兑换好筹码,并且阻止其他人进入,就可以获胜。 所以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,就是联合场上更多的人。] 于是,吴悠、钟益柔与藤堂樱三人分别前往剩下的三组寻求合作。 [大家各属不同队伍,是不会轻易合作的,要想说服他们,就必须先从内部瓦解这些队伍。 游戏玩到现在,他们应该也很奇怪,为什么只有队长的筹码在涨。你们只需要将事实在这个合适的时间点说出来,并且给出实质性的利益交换,不要交换筹码,要交换我们过往游戏里获得的奖励积分。 奖励积分只有幸存者才有机会真正拥有,一旦淘汰就失效,他们一定会为了这笔奖励积分而相互竞争,争取能活下来。] 按照安无咎所说,三人分开,各自找到相应的队伍。 藤堂樱笑着凑到几个垂头丧气的橙队队员身边,“你们怎么这么沮丧啊。” “你有什么可高兴的?”对方皱着眉,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跟她多说话,“都是要死的人,兴奋什么。” 藤堂樱不慌不忙,“如果我说,我有办法让你们不死呢?” 他正说着,不远处看到吴悠拿了一个从NPC那里买来的微型扩音器,站在大厅中央试了试声音。 “喂?” 声音比他想象中还大点。 他还是受了沈惕买广播的启发,只不过这种东西比广播好用,万一一楼也听得到广播就麻烦了。 吴悠懒得多说废话,直接了当戳穿,“橙绿蓝三组的所有组员,你们的队长都背叛了你们,跟紫队的人串通一气,把你们的组员当成筹码故意输给他们,然后获得对方给的回扣。” 整个大厅一片哗然,藤堂樱啧了一声,“干嘛抢我的话啊。” 橙队的队长是最早一个反应过来的,原本站在赌桌边的他大惊失色,表情慌张,向后退了两步,说话都结巴起来,“他、他胡说!” 吴悠一脸冷淡,不做任何表情,“为什么你们的队长一直输,为什么都是输给紫队的人?” 大厅内的玩家听了这话,无一不感到气愤,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团队赛,比得是团结合作与集体精神,可现在最先背叛他们的却是他们的队长! 见场面开始沸腾,吴悠继续添油加火。 “这三位队长拿的回扣必然不会是筹码,否则太显眼,恐怕他们得到的是从紫队手上换来的积分币,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的话,可以试试去找找,看看这几个队长手里有没有金币。” 此话一出,第一个人冲了出来,是绿队的一名队员,为了队伍的胜利他牺牲了一只手,可现在却明白自己的牺牲实际上根本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! “你这个王八蛋!” 他将绿队队长扑倒的瞬间,真的听到了金币摇晃碰撞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