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显神色淡淡的看她,示意她接着往下说。花千遇抬眸扫过端坐在对面的常慧两人,她模糊了关键字眼,言辞含糊的说:“帮我拿到一件东西。”在这次宴会上会出现的东西,并且让她感兴趣的只有……神灵珠。法显瞬间了然她来此找他的目的。墨家聚集了众多功力高深的人,若是神灵珠在此刻出现,她想要抢到手并不是易事。若是如此,昨日她刻意的接近,恐怕也只是为了今天的计划做的铺垫,其实细细想来,从一开始他们在盛京城赵府的再次相遇,也在她的计划之中,若不是为了神灵珠,她根本就不想再见他。法显看向她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,像是不见底的水潭,深邃极了。机关算尽,步步为营,她从未改变过。常慧看法显突然沉静下来的神色,微微皱了一下眉头,直觉告诉她这女子让法显相助的事情不简单。他张了张嘴还未问出口,常悟却是抢先说了:“施主所言是何事?”花千遇瞥了常悟一眼,没有回答他的问话,反而直接对法显道:“多谢法师了!”法显:“……”他还没同意呢。法显默无言语的注视着她,她面容上挂着几分刺眼的笑意,眉眼间全然是势在必得的自信表情。他突然间就想明白了,他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,她料到他一定会出手帮她。因为他无法做到在她陷入危局时而袖手旁观。对上法显望来的清肃眼神,花千遇微一勾唇,有一股妖媚晕在眉梢眼角里头,手指轻轻抚上脸颊,她轻佻的笑:“我是不是很好看,不然法师为什么一直看着我。”闻言,常悟双目微睁,面上神情陷入凝滞,僵硬在震惊的情绪上。他不确定的想着,这算是调戏吧。若是在其他场合,听到这般自恋的话,常悟说不定还会笑出来,但是当开玩笑的对象是法显时,就让人有一种微妙的怪异感。法显对于佛法一道的修为闻名于世,因此世人对待他都是持有敬重的态度,很少有人会出言不逊,更遑论会当着法显的面说出这么轻浮的言语。常悟不自觉的望向法显看他的反应,他神色静淡,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。他暗自为法显的定力所叹服。不愧是师叔,就是心性坚定。花千遇行事作风,百无禁忌,比之更轻佻的话她又不是没有说过,法显平静的心境还真没有受她的影响。见法显久不言语,花千遇挑了挑嘴角,自说自话:“不回答,我就当你是默认了。”将面前的场景收入眼底,常慧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离,眼中对于花千遇的疑虑越深重。第二十九章剑诀“诸位,先静一静。”一道内息浑厚的声音,传荡到每一处角落,厅堂内嘈杂的言谈声音逐渐小了下来,直到慢慢消失。墨寻阳站在上位看着面前的众人,他拱手施礼,众人也都纷纷回礼。“诸位贵客远道而来,赏脸来墨府参加小女的出阁喜宴,实属令墨府蓬荜生辉,现备下宴席薄酒款待诸位,招待不周还望海涵。”“此次设宴除了庆祝喜事,还为了能和诸位侠义之士结交一二,墨家在江湖上能得一席之位,也离不开诸位的帮衬……”花千遇听了几句,就不想再听这些表面功夫十足的客套恭维的话。她低头去看桌面上的菜,虽然都是些素菜,但色香味俱全看着很有食欲,只是一想到这些食物可能会被动手脚,她只能干看着却不能吃。随即,她的目光又看向碟子里放置的桂圆、花生、干果之类的喜果,便随手拣了几颗花生剥掉壳扔进嘴里。抬首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,她的目光倏地一变,轻咬着嘴里的花生拖长腔调道:“冤家路窄啊!”听到她低嘲的声音,法显眉头一动,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,见旁边的桌前坐着藏锋剑宗的陈易和罗诀,除两人之外还有双极宗的弟子。姚兴也见得他们就坐在不远处,他皱起眉头面色很是不善,毕竟昨日才起了冲突,心头的火气还未消散。反观陈易倒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,略微新奇的打量着他们,他嬉笑着出言问候道:“法师们好。”常慧和常悟转头看他,皆都施礼回答他。陈易含带笑意的目光扫过他们,最终落在法显身上,他笑着说:“听闻佛教武学精妙,集百家之所长,可化解千百种招式,武学大宗师越钟观前辈曾说过,法显法师功力高深,神慧疏朗,为释门之秀。”“能得大宗师这般夸赞的人可是不多,由此可见,法师的武力必定万里挑一。”他的语气越来越兴奋,期待的看向法显,做出了邀约:“法师什么时候有空和我切磋一番?”花千遇听的是一脸无语,这一上来就约架,藏锋剑宗的人都是战斗狂吗?她下意识看向法显,心知他肯定不会答应的。法显静淡无波的面容没有分毫变化,他抬目看向陈易,只微微摇头。这是不愿?陈易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失望起来。他眼瞧着法显,不死心的反问:“那法师要怎样才会出手?”法显平静的看他,在他那询问意味颇浓的神情间辨出了几分自傲。他虽表面上夸赞佛教武学精妙,恐怕在他心底,始终都认为自己所习的剑法更高一筹,他提出的邀约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胜心。只是习武不该用在和人逞强斗狠,非要较个胜负输赢之上,他也从不轻易出手,便婉拒道:“藏锋剑宗的归一剑诀,虚寂玄妙,招式连绵不绝,剑速快如闪电惊雷,听闻练至高深处,剑招使出,犹如光过无痕快到极致,施主门下剑法亦是不凡,无需较量个高下。”此剑法大成后,手中无剑,剑招却源源不断,把内功,轻功,掌法和剑法等等武学合而为一,为万法归一。确实是一门高妙无比的剑术绝学,因此藏锋剑宗才能得到江湖第一剑宗的称号。法显此番言语有意将对方剑术功法抬高,满足他的傲气,以此来打消他想要比试的念头。闻言,陈易眼底闪过一丝惊讶,他愈发感兴趣的目光看着法显:“法师果然才明博识,竟会如此详细的了解我宗门的第一剑诀。”他微抬首,勾唇一笑:“只是不打一架,谁也怎知高下呢!”旁侧端坐的罗诀瞥了他一眼,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,遇到武力高深的人就想和人较量一场,借用他的话便是在生死的边缘游走,才能更快的突破剑道。实则只是不怕死,不知天高地厚。人在危急关头确实能爆发潜力,但若是以这种方式磨炼剑术,只会剑走偏锋,戾气太重。况且若是遇见真正的高手,一毫之差便会丧失性命,这种方式极不可取,可偏偏陈易又是个不要命的。宗门已经多次警告过他了,也不见他有所收敛。法显仍是轻摇头,温声回道:“贫僧无意于施主交手。”陈易微眯起眼眸,细长的眼缝里有幽微的暗光闪烁,挑起的嘴角染上几分邪肆:“如果我执意呢?”他这话就有些逼迫与人的意味了。罗诀微皱眉头,给他使了一个眼色,示意他不要那么过分,随即又拱手说道:“师弟有失礼数,还望法师不要见怪。”法显神色沉静,唇角似乎还噙着柔和的弧度,他道:“自然不会。”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谈及此事,陈易却不会善罢甘休,这些出家的和尚,避世修行,远离俗世,出一次山门都是极为难得,日后想再碰到法显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。他早就听闻,天台寺内除了有高深的佛经律论,还藏有玄妙绝伦的内功心法,严华心经便是佛教里至高无上的修为法门。听闻修习严华心经的人,内息磅礴如海,等修至大成之时心如止水,寂然不动,世间掌法招式化为虚无,进入超凡脱俗的境界,若是不较量一番,岂不是可惜。陈易幽深的目光仍停留在法显身上,思绪飞转,思考着要用何等方法逼得法显出手。“剑疯子。”一道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嘲讽声滑过耳畔,这讨人厌的声音听着颇为的耳熟。陈易挑了挑眉梢,旋即侧目去看,便瞧见姚兴脸上那还未收敛的嫌恶神色。看着他,陈易嘴角倏地扯起一抹笑意,反问道:“你在说我?”姚兴见到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,神情微顿了一下,没有当即回答。江湖上谁不知道陈易就是藏锋剑宗的疯狗,打起架来不要命,人也极其无耻不要脸,但偏偏剑术奇高,让那些恨他的人想杀都杀不了他。他看不惯陈易平时的做派,方才不过有感而发随口一说,却还被他听到,想到陈易喜怒无常的性情,此番言语恐是会得罪他,招惹一个疯子也实属麻烦。可若是现在低头退步,岂不是很怂,叫人看不起。姚兴硬着气性,意有所指道:“陈兄不是心知肚明,何须还来问我?”听他装模作样的言语,陈易——Qベ群*73_95_4~30_54——嗤地一笑:“明人不说暗话,想骂我可以当面说出来。”话落之后,他又很大度的补充道:“我不生气。”他这句话便是直接点明了姚兴的心思,不给人一点台阶下。姚兴心中暗骂不止,面上却不咸不淡的暗含嘲讽道:“陈兄声名远外,江湖上对你的赞誉层出不穷,也用不着我再来重复一遍吧。”他在江湖上确实远近闻名,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,根据门内弟子所言,他就是为宗门抹黑的存在,若不是门主惜才,早将他踢出宗门了。所谓的赞誉他当然都听过,绝对称不上是什么言辞优美的话语,甚至多数人道完之后,还会连带问候一下他全家。陈易扯了一下嘴角,面容上浮出了一点含带冷意的笑:“确实不用。”他做事从来都是顺心而为,姚兴在此给他添堵,正是撞到枪口上,他看着不爽便立刻想要给他一些教训。陈易垂下眼,目光落在面前放置的筷子上,霎时间恶意涌上心头。他捻指掐诀,引动体内真气,然而却无一丝真气传荡而来,这等古怪的变化,让他无暇再去找姚兴的麻烦。紧接着他寻着周身的经脉内视,发现丹田内一片虚无,储藏的真气全部消于无形。陈易的眼底闪过惊动,他急忙运转心法,仍旧无法引动一丝一毫的真气。他竟然在无知无觉间丧失了所有的内力。陈易的神情在一寸寸的僵硬,眼中浮现不可知的疑惑,他陷入了沉思。他不知他是何时失去内力的,但是敢在宴会上动手,说明对方的目标不只是他们,而是在场的所有人,若不然,也不会在这等时机报私仇。一时间,重重疑虑浮上心头,凶手是谁,他在此设局又有何目的?第三十章慈悲散罗诀看他半响都不动一下着实古怪,出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陈易抬起头,目光直直的盯着他,神色间有几分诡异,盯得罗诀觉得有些不自在时,才听到他缓慢的说:“我没有内力了。”罗诀愣了一下。对于陈易突然间说的这番话,他还没有回过神,好端端的怎会没有内力?他下意识认为这是陈易又一个捉弄人的把戏,但是他在确认之时,也查勘了一下自身,发现丹田内如虚若无。罗诀的眼睛微微睁大,冷漠的神情被惊异所取代,几乎是立刻他察觉到他们中招了。他看向陈易,正巧对上他望来的目光,那幽沉的眼底凝着几许冷意。陈易也知道,他们中计了。见到他眼里的询问,罗诀摇了摇头,遗憾的语气道:“我也没有内力。”两人沉默了下来,周围的气氛渐变的有些沉闷,在一众热闹的氛围中,他们这一桌安静的有些异常。姚兴几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,也满是狐疑的内视一下周身经脉,顿时脸色大变,无人言语。有人听到他们说的话,不以为然的打趣着说:“兄台的酒量实在是不怎么好,还没喝上几杯呢,连内力都运不稳了。”那人拿着瓷杯晃了一晃,醇厚的酒香味飘散而出,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神似陶醉。他浅啜一口酒,微醺的语气道:“固守丹心,真气才能凝而不散,这内力就该是……”男子说着便抬手掐诀,以做示范。“操!老子的内力呢?!”动作间他面色一变,悠然的声音陡然间拔高几度,转变为愤然的叫骂,最后拖长的声调,因为气息不稳,变得刺耳又古怪。这一声叫骂,无疑如一道惊雷般响在众人耳旁,众人闻言奇怪的抬眼看他,不知他何出此言。于是,疑惑之后也都开始查看体内的真气,整个屋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。但凡是查看过的人,都察觉到他们的真气竟全部都消失殆尽,不过经脉和丹田都没有受损,身体也无任何不适的症状,但是真气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。有些人在心底猜测,这是中了某种毒才会如此。那么在此刻下毒,对方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,想要解决掉在场的人,他们丧失了内力,自身的实力就会大大减弱,若是遇袭击无法反抗,只有任人宰割的份。众人脸色发青,面容隐隐有些僵硬,在惊惧之余,一个疑问闪现在脑海里,究竟是谁一手策划的阴谋。众人都纷纷看向旁侧的人,眼底带着几分警戒,猜疑的低语声渐渐响起,传荡在沉寂的空气中。早在陈易说话之际,花千遇就探查内视一番,她的内力也完全消失了。她一时怔然,心缓缓地沉了下去,不成想千防万防,还是中招了。随后她看向法显,目光中带着询问,法显面色凝重的回望她,轻一摇头,意思是和她一样。常慧急忙问:“师叔,这是怎么回事?”常悟也询问的看向他,法显的语气中有一丝遗憾的叹息:“此毒非比寻常,一丝不适的症状都无,贫僧也不知出处。”花千遇看向陈枫,他和众人一般,面上一副不明所以的惊疑模样,看不出任何端倪,若不是早知道,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,谁又能想到会是他。只是他是如何下毒的?花千遇环视厅堂,一张雕花描金供桌上放置的一炉熏香,吸引了她的注意。炉身为青墨色,色泽古朴,纹理自然,炉盖镂空印纹,细致的格纹层次分明,白烟徐徐透出,丝缕如雾。花千遇抽动一下鼻尖,在醇厚美酒的香气中,隐隐混杂着幽幽的松木香,浅淡的香息中微有一丝涩意。她对香料没有研究,也说不准这炉香是否有问题,但是若在香里面下毒,也不无可能。惊疑过后,众人纷纷询问墨8。药师为何会如此,得到的答案确实是一味奇毒。西江月神情间却不见半分惶恐,反而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神色,他问道:“墨药师可知这是何毒,在下却是不曾耳闻过。”众人也都用期许的目光看他,墨寻阳身负神医之名,自身的医术绝世无双,他必定知道解法,想让他给出一个答案。墨寻阳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为自己诊脉,脉象平稳,气息如常,不似中毒之状。片刻后,他微微皱眉道:“无色无味,无声无息,却又能消散真气内力,墨某若未猜错的话,这应该是慈悲散之毒。”一语激起千层浪,众人满目震惊望过来。听过慈悲散之名的人不无心中骇然万分。虽然此毒名叫慈悲散,但是和慈悲没有分毫的关系,中毒之人体内的内力会被药力所蚕食殆尽,然后在半个时辰之内逐渐失去五感,等到完全感知不到五感的存在,生命便会缓慢的消逝。正是这种以最仁慈的方式,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痛苦,结束一个人的生命,才得慈悲此名。与名字截然相反的是,此毒所带来的药力却是最狠毒的,让你亲眼所见自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,因此毒无解。天下绝大部分的毒都有相对应的解药,除非是一些药力猛烈的毒药,入体不过短短片刻时间,所用之人便会命丧黄泉,不过这类毒气味刺鼻,易被人所觉察,一般不会使用。墨寻阳将慈悲散的毒性一一说于众人听,话语稍作停顿之后,他又道:“慈悲散毒性残忍,内力全失之后,若是强行运功,反而会加速药力的渗透损伤丹田和经脉。”人之精气藏于丹田,借三焦之道,周流全身,生死存亡,全赖丹田元气之盛衰,丹田若损性命堪忧。这是习武之人都明白的道理,如此也意味着他们不能再动用内力了。